诚意镖局内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随着大威镖局总镖头陆韶带人赶来的间隙,王铁庐手心渗出的汗水,湿透了刀柄裹缠的白布。
“小兄弟,你们几人且在此地,我带人去大门外等着陆韶。”
赵阙从想着吕清臣这般安排有何深意里抬起头,说道:“总镖头身体有伤,只怕并不是陆韶的对手。”
“唉,那又如何,我的儿子在陆韶的手里,即便我不是诚意镖局的总镖头,也得站出来,尝试着救救我那不争气的儿啊!”
王铁庐又气又急又无奈。
“我这小儿子生下来没几年,他妈就死了,我又经常出镖,王笠早熟打理镖局内外,忽视了对他的管教,越来越不像话,终是酿成了这般的大祸……”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瞧着王铁庐落寞的背影,赵阙问道:“陆韶莫非在荫邱城一手遮天吗?”
“荫邱城是个只认实力的地儿,陆韶是小隐下境的武夫,又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就算寻常的大隐下境的大武夫,也不是他的对手,陆韶几乎是荫邱城第一高手!”
难怪一听他的二儿子招惹了陆韶,诚意镖局上下慌乱不堪。
赵阙跟随在他的身后,无所谓道:“我去瞧瞧。”
王铁庐见他定了主意,只能深深一叹。
相比于青石城,荫邱城的第一高手,居然是小隐下境,这般差距,赵阙委实未曾料想。
不过转念一想,有儒家神通赤性正始的吕清臣,坐镇青石城,以他的性子,定然不需要江湖高手时刻在眼皮子底下,只需要市井百姓安居乐业!
回想在青石城的种种,若非因谢葵使得江湖一众高手蜂拥进城,青石城的治安,当真不错,没有那种江湖武夫打斗,误杀误伤百姓的举动,一派繁荣热闹。赵阙可知道,武夫斗勇斗狠,甩开了膀子死战,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威力大的招式一股脑的往敌手身上招呼就是了。
误杀了?只怪那人命不好!
赵阙不禁感慨,吕先生并未只在桃夭山治学,眼睛还是看世俗的,就算吕先生心如死灰,他对百姓仍旧充满了希望。
以吕清臣的武学境界,困在桃夭山一步不下,要想杀个人,实在简单的很,另外,他是青石郡居巢书院的院主,自身的身份,丢出去句话,也有的是人听,有人敢不听,书院院主这层身份,压也能把当地的武夫给压死。
小隐下境的陆韶,一样不敢不听,他听说过吕清臣的事迹,如果吕先生认为他该死,青石郡郡守求情,也救不下他。
既然这么想了,赵阙忽然意识到,姑姑赵雅被青锦商会巧取豪夺珠宝铺子,甚至还下毒加害,吕清臣当真丁点不知?
二狗子刘青田看样子对他了如指掌,也丝毫不知?
赵阙暗道:吕先生啊吕先生,您没跟我说实话!
李鸢子并排与许冬荣一块走。
“许姑娘,你下定决心了?”她试探的问道。
许冬荣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像个随身丫鬟,只跟在赵阙的身后。
钟逾明看的着急,偏偏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没办法,赵将的事情,还是得赵将自己处理,倘若他逾矩了,按照西塞军的法令,可是足足打六十大板!
即使他而今是云雀里的铜羽,一时是西塞军,一世便为西塞军!
尤其牵扯赵将军的儿女私情,钟逾明就更不敢多说一句话,前些年,赵将军和纳兰姑娘在西塞闹出了天大的风波,差点让西塞军军心动摇了,还不是赵将军揪出那些不老实的将军们,一个个挑战,把他们全打趴下在床上躺了小半月。
想起纳兰姑娘,钟逾明的神情就精彩了,纳兰姑娘听令保护马河川到南扬州州城,赵将军再次遇见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事都敢闯的纳兰姑娘,不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反正赵将军绝不会吃亏便是了。
哎呀!万一纳兰姑娘铁了心保护马河川怎么办啊?
纳兰姑娘为人还是挺好的,两人万万别打生打死呀!
那一边,李鸢子拽住许冬荣:“许姑娘,你走了,你爹爹怎么办啊?”
赵阙无语。
“不劳姑娘费心了,我们活在江湖上的人,总归有自己的去处。”
许冬荣见赵阙顿下脚步,忙又解释道:“爹爹看青石城挺好的,原来我们想早去的,但是青石城来了很多江湖高手,我们不想惹麻烦,暂且留在荫邱城,等冬荣跟着公子走后,爹爹自会前往青石城颐养天年,况且爹爹为了冬荣多年不续弦,他会找个好人,一起安度晚年。”
立出了比武招亲的旗子,许姓老者便不需要许冬荣奉老了,如果胜了她的人,是当地人,那再好不过,但是外地人,那便全凭命运的摆弄了。
赵阙一言不发,乃至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别提多后悔了,干嘛非得上去比个武啊!败了还好说,丢脸就丢脸吧,也没有这般无计可施的局面!
“赵公子,冬荣做菜的手艺,连爹爹那般口味刁钻的人,都夸奖冬荣做菜比习武好上数倍……”
钟逾明在旁点点头,许姑娘是“巧言令色”,让赵将军接受她。
她真的把赵阙给逼的退无可退了。
“许姑娘,了结了诚意镖局的事,我们去见你爹爹。”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此话,着实难以说出口。
许冬荣霎时现出喜色,紧走两步,大胆望着赵阙俊俏的侧脸,胸脯之里止不住的噗通噗通跳,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么开心?难道叫做赵阙的年轻人,真就如此吸引她吗?像话本小说里的才子佳人、山伯英台?
“我脸上长花了?”赵阙扶着额头问道。
许冬荣双手负后,两手揉捏着,好一副小女儿态!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公子为何那么快改了主意?”
赵阙反问:“假如我不带你走,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去找公子啊,正经比武招亲赢了冬荣,冬荣怎会让公子一走了之?”许冬荣天经地义回道。
赵阙点点头:“这便是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行走江湖多危险?”
“我……我很厉害的。”
“就你?空有武学境界,遇上血火里锻炼出的江湖高手,肯定打不过。”赵阙一定道。
“像你这样?”
许冬荣嘴角荡漾的笑意,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
可惜,在场的人,她笑,别人在悲。
赵阙望向前方。
大威镖局的总镖头陆韶,领着人头攒动的一众好手,趾高气扬的站在诚意镖局的大门前。
王铁庐从人群里挤出去,站在陆韶的对面。
“陆总镖头,我儿子呢?”
陆韶冷笑问道:“你儿子跟旁人勾引我的小妾,你说该不该死?”
王铁庐咬着下唇,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错了,希望陆总镖头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一命!我王铁庐自会带上厚礼,登门道歉!”
赵阙记起陆韶在客栈杀孟大凯前,说他调戏自己的小妾,莫非同样是王铁庐口中的三夫人?岂不是说,孟大凯冒充的谭业是跟王铁庐的二子一块的?全落进了陆韶的局中?
他收起思量,挤到边角,瞧着场里的形势。
“你儿子?哈哈!小的们,将咱们王总镖头的儿子带上来。”
陆韶话落。
人群闪开一条道。
一位大汉似提小鸡般,提着被绳子捆绑的血肉模糊的人,慢慢走到王铁庐的跟前,咧嘴笑道:“真不好意思啊王总镖头,咱手重,你知道的,没控制住,给打死了。”
大汉松开手。
仅仅看出是人,却看不清到底是谁,没个人样!
五官直接毁去了,依稀可以觉察此人临死曾极度痛苦,两眼空洞洞的,眼珠不翼而飞,鼻子像让一剑给削去了,嘴巴被人向两边划开,透露一丝诡异的笑。
头发披散开,至少有一半拔光,光秃秃的头皮依然不断往外渗血水。
王笠噗通跪地,嗷的一嗓子,仿佛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突然没了,厉声尖叫道:“二弟呦!!是你吗?二弟啊!!”
王铁庐浑身哆嗦不止,倒在他脚前,死状奇惨的人,他肯定,便是他惯坏了的二子,身材、衣服、佩戴的小物件……一一对应他记忆里的二儿子。
“总镖头!总镖头!”
他坚持不下,眼睛一黑,朝后仰倒,让镖局的镖师给搀住。
现在这要命时候,总镖头可千万不能出事,有人慌忙按压王铁庐的人中,好不容易使他缓过劲。
“是你?是你杀了他?”王铁庐指着二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大汉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你家老二不懂规矩,调戏我家三夫人,死了就死了,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一个儿子,够了!况且,老二惹是生非!我把他弄死,你得谢谢我,懂不?以后,王总镖头再也不用为了老二发愁啦!”
王铁庐挥起紧握得大刀,在大汉得意洋洋之时,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诚意镖局的总镖头,光天化日下,杀人?”陆韶冷哼道。
他瞧着王铁庐胸前的一滩血迹,寻思,简直老天助他,王铁庐暗疾发作了?!
一连串的变故,的确使王铁庐来不及换身干净的衣服。
“你!你们!杀了我的儿子,还恶人先告状?!诚意镖局的众好手们,给我杀!!”
陆韶丝毫不着急先动手,环抱双手,下巴抬的高高的:“你的宝贝儿子竟敢调戏老子的小妾,在我眼里,他死一万次都不够,你还护着他?哈哈……笑话,好啊!王总镖头的家教失败,那我代替你管教管教他!”
王铁庐发号施令后,诚意镖局的好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动手,反而拥挤着缓缓后退。
而王铁庐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他的话不管用了?!
陆韶拍拍手。
三位老镖师自人群里慢慢走出,再徐徐走到陆韶身边,转过身子,注视王铁庐。
“你……你们?”
“王总镖头委实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想投靠陆总镖头,只是陆总镖头开价太高了。”
“是啊,王老弟,形势比人强,你就放下刀,向陆总镖头跪下赔罪,或许陆总镖头一高兴,饶了你。”
“哎,王老弟、王老弟听我说一句,人家弄死了你儿子,你也杀了人家一条命,一来一去扯平啦!别忘了,你的二儿子可是调戏三夫人在先!算下来的话,还是陆总镖头吃亏!”
陆韶眯着眼笑看失魂落魄的王铁庐。
王铁庐身后的好手之中,更是有出色的镖师,纷纷走出,朝王铁庐抱拳一拜,站到陆韶的身后。
“叛徒!你们尽皆是叛徒!”
“唉,王铁庐你怎么还不明白?人活着,总得有口饭吃,他们在我大威镖局过的比在诚意镖局好,此,便是至高无上的道理。”陆韶奚落道。
王铁庐一屁股坐在地面,支撑他的精气神,瞬间全垮了。
王笠连滚带爬嘶喊:“爹!爹!你撑住啊!”
他手上全是血,落进王铁庐的眼中,晃的眼疼。
至于剩余的好手,见形势不对,树倒猢狲散,一哄之下全跑了。
唯独赵阙四人,站在边角。
陆韶抽剑出鞘,扭着脖子,一步接着一步,靠近王铁庐:“哈哈,看来是我赢了!与你说实话吧,我事先收买你的人,再设计杀你儿子令你心灰意冷,关键时刻使你众叛亲离,然后,本总镖头,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如此这般,诚意镖局轻松简单的就被我大威镖局给吞并啦!”
“谭业也是你设计杀的?!”
“自然,谁让他怀有……”
“你是谁?!”陆韶惊疑。
赵阙不再依着门框,活动了活动双臂。
“你杀的不是谭业,而是叫做孟大凯的人。”他道。
陆韶眯着双眼,警惕打量赵阙:“难怪我得到的也不是《折岳剑经》,仔细研习后,发现是平平无奇的三脚猫剑法。你是怎样知晓的,难道你认识谭业?!”
陆韶想问的实则为最后一句。
赵阙捡起王铁庐旁边的大刀,装模做样挥舞了几下,重量还行,也趁手。
“我亦在找谭业,原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线索。”
“你找谭业做什么?”
“或许我认识他的父亲。”赵阙轻声说道。
话刚落。
位于陆韶带来的好手里,一人的目光悄悄打量赵阙。
“哈哈……好,我们一起找谭业?”陆韶心思转的快,当即问道。
赵阙扭了扭握刀的右手腕:“你他妈的也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