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雪白的鸽子,不畏严寒自金露城飞过。
长安道的雪刚刚清理干净,官府雇的农夫架着牛车,拉着最后一车雪,去往护城河,将之卸下去,老爷们发话了,金露城是南扬州的州城,即便大雪把金露城里三层外三层盖严实了,也得及时扫除,好显得咱州城的威严。
“好大喜功!”一人拄着扫帚,呸了声。
隔壁开春饼铺子的王掌柜哈哈笑道:“老八,咱州城可是来了朝廷大官,上面的官老爷怎么得好好表现一下吧?嘿,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便是实打实的功绩!听说了没,官府要开仓放粮赈灾州城周边的灾民了。”
老八气哼哼的把扫帚扔进铺子里,他开了家板鸭铺子,近些年的生意本来越干越好,谁成想,上面的税目种类繁多,进到口袋的钱,应付商税应付的自家吃饭都成问题了,另外,老八打听了,金露城的税比其他地方更重,说明啥?脑袋上的官老爷也在觊觎他的钱袋子。
“狗屁的朝廷大官,关我何事?能让我吃饭赚钱养孩子?还不是从京城到南扬州逛荡一圈,凑一波人脉好升官发财?”
“唉,谁说不是呢,你家还好,板鸭受老百姓欢迎,我这春饼铺子,明年再像今年如此重的税,可干不下去了。”王掌柜唉声叹气。
街市行人稀少。
但老八依旧左右瞧瞧,低声警告:“小点声,官老爷只喜欢听好话,若是咱们的言语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少不了给咱们穿小鞋,令你我铺子开不下去。”
“懂,懂!嘿嘿,你听说江晋州的事了吗?”王掌柜靠近老八,神神秘秘的问道。
老八顿时拉他进铺子,让浑家沏茶,又摆上糖衣花生、马蹄糕,反正眼下街市冷冷清清,喝上泡热茶,吃点小点心,聊聊家国大事,还是不影响生意的。
“怎么没听说过啊,江晋州百姓起事,半日居然连下七城,真有其事?”
王掌柜捏了颗糖衣花生放进嘴里,茶方泡上,稍后再喝,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瞒你老八,我在江晋州的远房表亲,昨天已经投奔于我了,他说,江晋州此刻乱成了一锅粥,百姓杀了狗官,又跟官兵打了起来,半日连下七城还是一日下了七城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老八略微紧张的询问。
茶泡好了,王掌柜端起抿了口,嚼着花生:“重要的恰恰是百姓起事此事本身!”
“啊?”
“我与你说,如果!如果咱们也活不下去了,有人叫你我去杀狗官,拿回咱们自己的东西,你去不去?”王掌柜用手挡着嘴,靠近老八,悄悄问道。
老八一拍膝盖,话语激动的不禁大了些:“去啊,怎的不去?我老八别的没有,让狗官欺压的一肚子怒火还是有的,况且,人家江晋州给咱们打了个样,既然他们能举事,咱们又为何不行?难道江晋州的百姓比咱们多长了颗脑袋?”
“对啊,这就是江晋州百姓举事的意义所在!照我看啊,大夏可能气数已尽!”王掌柜意有所指的说道。
老八乍听此话没回过味来,少许,吃惊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哎,别说,别说!咱们心里知道就行!”王掌柜笑呵呵的喝茶,
糖衣花生买的斜对面的铺子,祖孙三人都是做这个的,味道冠绝金露城,至于马蹄糕,则是出自老八浑家,王掌柜捏了块吃后,竖着大拇指,啧啧称赞。
“咱们金露城还来了位了不得的江湖大人物?”老八换了个话题,问道。
说起这个,王掌柜便重新有劲头:“不是什么江湖大人物,而是龙宫的天才白堪林。”
“龙宫是什么神奇妙处?白堪林又是谁?他到咱金露城做什么?”
“嘿,我与你说,龙宫在江湖上可是了不起的大门派,虽说和那些口口相传的武学圣地比不了,但是在一线门派里,也是数得着的,而白堪林又是龙宫里不可多得的天才!且他是咱们金露城出身,这次回来是代表龙宫庆贺银汉镖局的少总镖头娶媳妇!”王掌柜神采奕奕。
老八明白了其中的道道,银汉镖局在南扬州堪称是第一镖局,日进斗金,几乎垄断了整个金露城的走镖生意,那少总镖头又是银汉镖局总镖头钦定的继承人,龙宫此等大门派让白堪林来道贺,说得过去。没人和钱财过不去嘛!
“掌柜的,春饼怎么卖的?”
听闻来了客人,王掌柜一溜烟的跑出:“客官,咱的春饼物美价廉,您吃了一次肯定还想再吃一次……”
老八一口气喝完茶,咂巴了咂巴嘴。
下了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后,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这日子过的……
长安道也不长安了。
被城防兵卒细细盘问过的三人,牵着马进了金露城。
不愧是繁华之地的州城,纵眼望去,雕栏玉彻,虽然街道行人寥寥,但是那种气派之感,迎面扑来,使人在这座巨城面前,顿觉渺小。
牵着一匹枣红马的赵阙笑说:“金露城在南扬州地处至为关键的要冲,四通八达,俱是平原,前朝时便为天下少有的富裕巨城,金露城三字是开国太祖所起,意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赵先生博学多才,小女子心服口服。”李鸢子兴致不高,随口回道。
离金露城越近,她的情绪便越低落。
她心中所想,赵阙也知道,毕竟按照早前的约定,到了这南扬州州城,她该离开了。
看破不说破。
“他们已为我们安排好了客栈,直接过去吧?”钟逾明问道。
赵阙点头。
至此的云雀,已然开始搜集谍报了。
并且,为了让马河川死无葬身之地,赵阙打算调来一位银羽。
只是存在这个想法,天下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他很需要各地的谍报,以做权衡。
经过街市,李鸢子买了串糖葫芦,老伯冻的不断搓手,拿到三文钱,顿时眉开眼笑,向李鸢子说了些吉祥话。
赵阙瞥了眼老八开的板鸭铺子,嗅到香气,内心微动,问道:“掌柜的,鸭子多少钱?”
一整日没卖出几只的老八,赶紧说了个数,“客官,吃了我家的板鸭,福如东海、马到功成!”
“漂亮话笑纳了,来两只鸭子。”
收了钱。
老八开炉取出两只,油纸包好,拴上麻绳递给赵阙。
“客官,看看我家的春饼哦,好吃的很,地道的很!”王掌柜适时朝赵阙喊道。
赵阙扭头问舔舐.着糖葫芦的李鸢子:“你吃春饼吗?”
“春饼是什么?春天的饼吗?”
“哈哈……小姑娘有所不知,春饼原是咱立春吃的薄饼,可是我家的春饼手艺,实在登峰造极,不禁好看,还好吃,应广大百姓的要求,我便开了个春饼铺子,您尝尝?”王掌柜巧舌如簧,希冀的注视李鸢子,别提多想她答应尝尝,好再赚些钱。
李鸢子点点头:“买点吧。”
钟逾明掏钱,买了够三人饭量的春饼,王掌柜的春饼不像其他的那种小饼,而是摊的薄又大,两三张饼足够一位成年人吃饱。
王掌柜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凑到老八的近前,呶呶嘴:“要我说啊,那三人,绝非常人!”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付钱的年轻人定然是另外两人的扈从,跟你买板鸭的年轻人目露凶光,然而却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的感觉,行事干脆利落,别瞧买板鸭时背对着那少女,但他猜透了少女对我这春饼好奇!少女就更了不得了,走路都与我们不一样,仿佛在路上飘着走,必定为江湖高手!”
“嗨,江湖高手有什么不得了的,咱们天天见,即便王孙贵族,前几天也不是见了一位嘛!”老八摇头笑道。
王掌柜转念一寻思,是啊,此地是南扬州城,什么样的江湖高手没见过?在天上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高手,都见过好几次,遑论普通的江湖武夫。
摸着后脑勺回了自家铺子,王掌柜总觉得,他们异于常人,必不是早前的那些人能够媲美的。
“没生意把我自己搞的疑神疑鬼了吗?”
云雀为赵阙安排的客栈,偏僻了一些,好处是人少、安静。
方踏进门。
便有两人蹭的站起,急速走到赵阙前,低声喊道:“先生!”
“不必多礼。”
“先生请跟我们来,房间整理好了。”
随两人上了客栈二楼。
进了屋。
赵阙才细细问他走了以后,青石城发生的事。
两人言无不尽、知无不答。
原来,他把谢葵送到凫水渡口,过不多久,青石城的乱局就缓缓平息下来。
那些江湖高手,一大部分未在青石城停留,自知找不到谢葵,便也纷纷退走,小部分待在城里歇息,三三两两打架是有的,再像之前扰乱青石城治安荼毒百姓,却是没有发生。
赵雅的事,在青石城大乱之前,赵阙便已安排好了,而今的她,改头换面,继续在青石城生活。
“广元大师伤好了一些,就走了,他说,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柏将军跟李将军遵从您的命令,去了西蜀,只是李将军闷闷不乐。”
“雨花楼重新营业了,代替朱衣袖的是春夏秋冬四时雨里的冬雨,雨花楼仍然是锦衣娘在青石城的喉舌、眼睛。”
春夏秋冬四时雨四位姑娘,赵阙认为锦衣娘对她们另有用处,只是在青石城一战中,不知为何,没派上用场。另外,金露城亦是有锦衣娘的人,他有此人的地址,得去拜访拜访,纳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