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阙早已在提防着老道士,这群歪门邪道,不单单是心思歹毒,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两指只差半尺的距离,就戳到了赵阙的眼睛。
老道士下了狠手,不禁是要他的两个招子,毕其功于一役,连赵阙的性命亦想一块了结了。
但是,赵阙双拳默默等待着老道士。
两拳捶断他的双臂,对老道士撕心裂肺的哀嚎不屑一顾,再来一拳,砸到他的额头。
老道瞬间倒滑着出去,两手撑地,吐血不断,双眼注视着赵阙,迅速失神。
他的罗盘掉在赵阙几步之处。
赵阙走过去捡起来,此刻,半点不担心老道士会跑。
老道的生机令他捶没了多半,想跑?没那么容易了。
立在罗盘上的白色蜡烛,火苗飘摇不定,充当灯芯的一缕魂,似是在惊恐的望着赵阙。
白色蜡烛本身亦像焰火。
分魂燃芯,这个旁门术法,在诸多歪门邪道手段之中,也排的进前五十,大夏有没有以此成为大高手的修士,赵阙没听说过,寒山江湖就有一位邪道修士,用分魂燃芯控制了一位资质极好的少年郎,少年郎的修行一路顺遂,最终登临蓬莱境,而这位邪道修士原本资质平平,同样受惠成了蓬莱境的大高手。
赵阙观察着一缕魂,极像他为公孙青锋解围时杀的一人。
“分魂燃芯这个旁门手段,着实狠毒了些,一旦被人分出一缕魂,充当灯芯,武学修为不管再如何的强大也无济于事了,此生此世都会被你这样的掌芯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赵阙喃喃自语。
“你的机缘很好了,借此成了天极下境的炼气士,幸好你控制的人,资质可以是可以,但也就那样,否则,待你到了安命境、蓬莱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恶事来呢?!”
老道士粲然一笑:“老道这么多年也从未做一件恶事!”
“笑话,做没做为恶世间的坏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心端不正的贫寒之家乍得富贵,能作出什么事,拿脚后跟想都想的到!你这老道死到临头了,还在为自己辩驳,要脸不要脸?!”赵阙鄙夷道。
一头白龙在赵阙的四周显化于世。
它看看老道,又瞧瞧罗盘之上的白色蜡烛。
然后无聊的以龙身把赵阙层层盘绕住,留给他一块空地,察看罗盘。
白龙代表五行里的金行,主杀伐。
赵阙伸手从白龙身上揭了片龙鳞。
龙鳞似实非虚,似虚非实。
他捏着龙鳞,极快的划过灯芯。
立刻熄灭。
一缕魂,炸散成一团幽蓝色的光芒。
似有凄厉的鬼哭传来。
赵阙扭头看了看一脸不满的白龙,嗤笑的把龙鳞贴回原处。
挥手让其回五脏六腑沉睡。
老道的武学境界,在一缕魂消散后,境境跌落,直到成了人间六境里的言华上境。
“区区言华上境,窃取他人道行,反倒成了半山三境人间半仙,搁成我,一张脸早就没地方放了,哪还像你,居然失了智的再为徒弟报仇。”赵阙走向没了全部精气神的老道,他临去地府只剩一步之遥。
老道呢喃:“若非我,我的好徒儿六岁时,就被村里糟蹋他娘的无赖们打死了。”
赵阙讥笑反问:“难道,你就高尚了?为恶者,不反省自己有无做恶事,反倒是指责他人同样作恶,呸!忒恶心人了,你这恬不知耻的老魔。”
老道士仿佛走马观花的将此生的经历,回忆了一遍,抬起头仰望着赵阙嘲讽的表情,祈求道:“杀了我。”
“如你所愿。”赵阙极其瞧不起这钟爱说胡话的老道。
双手一左一右按在老道两边的太阳穴,手中有力,仿佛在扭摘大白菜,直接将老道的脑袋给扭了下来。
分魂燃芯委实恶毒无比。
就算想手下留情,也留不得这老道。
环视几具尸首。
赵阙冷笑的奔疾向金露城。
就凭他们亦想来报仇,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临近金露城的大门。
赵阙停在百丈之外。
一群衣不蔽体的灾民,饿的脸色蜡黄、瘦骨嶙峋,一波一波的冲击金露城的守军。
守军对比灾民,个个力气不小,形成阻拦他们的军阵。
灾民但凡靠近,手中的长枪立马或刺或推。
立刻倒一片灾民,哀嚎震天。
亦有守军不忍心见到灾民如此可怜模样,似是提前准备好的,将系于腰带的小包粮食,丢进灾民之中。
不丢还好。
一丢之下,灾民张着手,抢向小包粮食,人压人,人扯人,人咬人,混乱不堪,宛如修罗地狱。
人性难道会在饥饿面前,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被冻的瑟瑟发抖且发狂的灾民,将之展现的淋漓尽致。
若怪,便怪金露城迟迟不发放赈灾粮吧。
灾民对自己人的癫狂,启发了其他守军,他们纷纷找来承装小包粮食的布袋,一旦有灾民冲向军阵,守军们使足了力气,抡圆了臂膀,有多远丢多远,灾民们的目光瞧着小包布袋粮食,立即迫不及待的转身去抢粮食。
有的守军家人世代居住在金露城,见此光怪陆离的人间惨剧,不仅未有丝毫的同情,竟哈哈大笑,嘲笑灾民们仿佛未曾开化的野兽。
“张哥,官府不是发放了一部分赈灾粮了吗?”一位守军不忍的环视诸多凄惨的灾民,呢喃问道。
被其喊作张哥的汉子苦笑摇摇头:“是发了,官老爷们层层剥削下来,没剩多少了,我亲眼看着运往城外赈灾的粮车,快速的在城内消失。”
“那……那如何向上面交代啊?”
“呵,再简单不过了,把糟糠混合着剩下的些许粮食,掺起来,如果不够份量,往里添加泥土,使之看起来,像刚从粮库里运出来的赈灾粮。”
“这这这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怎么不是?嘿,多少灾民想吃还抢不到呢!”被喊作张哥的守军,不禁讥讽道。
也不知他是在怒其不争,还是在嘲讽那些官老爷的丧心病狂。
“南扬州一场百年罕见的暴雪,不知造成了多少灾民,庙堂那些为民做主的大老爷们,为什么不迟迟送来粮款?”另外一位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守军问道,他穿着的盔甲,耷拉在身上,匆匆一瞥,还以为他是小孩子冒充金露城守军呢。
“你们没听说过吗?北面乱了,江晋州的叛军席卷一州,而今江晋州成了叛军的地盘,并且江晋州又离京城不远,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为了自家的性命,定然全力剿匪,怎会把目光放在咱们南扬州?!”
“唉,一年比一年不好过了,天下人都说咱们南扬州富庶,谁能料到,南扬州都有大批大批灾民了。”
“朝廷不管咱这个缴税大州了吗?”
“不管?!嘿,京城眼见着都要保不住了,你告诉张哥我,那些身家丰厚的大老爷们,如何会管?怎样来管?”
最先问张哥的守军,趁着局势混乱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道:“张哥,我听赶来投奔我家的亲戚,不单单是青石城的百姓反了,凌昌城的百姓带守军全反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
张哥一愣,低声问道:“此言是真?”
“千真万确,我那亲戚就是凌昌城的富户,现在那些反贼正杀富济贫,我那亲戚实在待不下去了,才投奔我家。”
在张哥身边一直不说话的中年守军,喝道:“小些声音,若是令他人听到了,去打小报告,你们动摇军心,都得死!”
稍顿,那位中年守军,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听来的消息,津常城的一众守军也反了,城内的官府直接开仓放粮,救济经受雪灾的灾民。”
“……”
“岂不是说……”
“岂不是说,乱世要来了?!”张哥颤抖的问道。
“……”
没人再开口了。
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无时无刻冲刷着他们的神经,明确告诉他们,乱世真的来了。
赵阙去金露城另一边,没有灾民的地方,轻巧的攀爬城墙翻越进城。
目前,守军都在提防灾民,一路上倒是没有人看得到他。
去给薛坚施压,令他开仓放粮,刻不容缓。
城外的灾民,不知能坚持多长时间,万一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就凭金露城的守军,还不是任其宰割?
赵阙太清楚不过了,背水一战,能让一群乌合之众爆发多大的伟力。
反正退是死,进是死,何不舍却性命的前进?如果打出一片新天地,置死地而后生呢?!
时间一刻接着一刻流逝。
留给赵阙的时间不多了。
耽误一点时间,青石城的百姓便多一分危险。
毕竟,青石城造反,在马河川跟霍凤康的眼里,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他回了趟客栈,打算换下衣服。
崔源和计越都在。
一见消失许久的赵将军终于回来了。
两人激动不已。
“赵将军,出大事了!”
他们一见到赵阙,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阙呆了下,思绪流转极快,把能想到的事全部过了一遍。
他打开房门,令两人进来,缓缓问道:“出了何事?让你们两个银羽连镇静都丢了?”
西塞拥有一位儒将,地位很高,仅次于潘季驯、石金刚这些人,比李木槿的地位亦要高一筹。
他经常念叨的一句话,“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赵阙自是非常认同。
计越、崔源两人赶紧抱拳,快速把令两人心态失衡的事说道:“赵将军,现今南扬州有四城造反,分别是青石城、凌昌城、津常城、关广城。青石城为百姓聚众杀守军,揭旗而反,凌昌城以及津常城为守军与百姓一同造反,关广城为当地郡丞杀了郡守,拥兵而反!”
赵阙听后,久久无言,叹了口气,方才说道:“难怪,薛坚坐镇金露城,让马河川、霍凤康引兵前去镇压叛乱,原来南扬州已经风云色变了。”
“将军,薛坚此人自傲自大,心里必定怨恨是霍凤康带兵前去,而不是自己,倘若我们居中挑拨,应当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计越沉声道。
赵阙看着他,问了另一件事:“魏客的行踪找的怎么样了?”
计越摇摇头:“一点头绪都没有。”
欢喜金佛寺既然误打误撞的被公孙青锋杀灭了,崔源自是解放,他现在就是在处理南扬州反叛等事。
赵阙低头寻思了下:“这么来看,我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薛坚未尝不会听我的。”
“将军,可以试探一下薛坚,但是万万不能大意啊!”崔源劝道。
赵阙嗯了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郑重道:“西蜀的世家大族跟戍守西蜀的兵卒打起来了,我们眼下得到的消息是,令狐家主动站出来和解,还不知道是否和解成功。”
柏文烈在青石城时便说了,西蜀造反,几近是板上钉钉的,两人说的此事,算不上使人吃惊的谍报。
赵阙负手冷静的走来走去,来来回回。
计越跟崔源的目光都搁在他身上,毕竟世事变化极快,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做,就看赵阙的决定了。
终于,他停下来,慢悠悠的坐下,给两人倒上茶水:“我去找薛坚,除了青石城一地,其他三城的叛乱全都不用管。”
“啊?!为什么?!”计越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赵阙无奈道:“如何做?我是大夏的辅国大将军,难道我也造反,插手这些事?!”
“遵命!”两人起身,朝他抱拳弯腰。
“你们一块把马河川行军的路线找到。”
“找到了,马河川压根没想掩饰行军路线。”崔源道,“他和南扬州牧霍凤康,本是去青石城,听闻凌昌城的反贼声势比青石城更要大,掉头引兵去了凌昌城,估计过不了多久,两边就得打起来。”
赵阙点点头:“麻烦你再把青石城而今的头领是谁,找出来。”
崔源领命。
刚不久还是在对付金露城的欢喜金佛寺,乍然的转换,即使崔源是云雀的银羽,许多事情也得一件一件来。
“对了,将军,银汉镖局那四人把了思杀了后,在金露城不断托人打听您的踪迹。”崔源说道。
赵阙想起来了。
了思妖僧于银汉镖局,被那道人以及那三人联手给杀了。
他们的来历皆非同小可。
赵阙随即说道:“不用理他们,咱们的时间金贵,不是陪他们玩过家家游戏的。”
“遵命!”
计越拿出一封未启封的信封,上写赵勾陈亲启。
身在虞王写来的。
赵阙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每说让两人回避,当着他们的面把信封拆开。
就一张信纸。
字也不多。
赵阙反复看了多遍,把信交给计越与崔源。
两人看后,重重叹了口气。
虞王说,朝廷乱成一锅粥,天子近段时日干脆不上朝了,国之大事皆是内阁商议,列出个一二三来,交给天子审议,觉得行,可以马上去做,认为不行,内阁继续讨论,头疼的是,内阁次次交给天子审议的大事,一律通过,必定是天子草草应付。
另外,虞王也说了,朝廷没了天子的身影,又有江晋州大乱,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打他这位辅国大将军的主意,再怎么说赵勾陈也是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只是赵勾陈现在无兵权,独身一人,一朝客死他乡,空出来的辅国大将军位置,将是京城世家大族窃取的将职。
虞王哀叹道,曾如日中天的大夏陷入争权夺利当中,内有江晋州的叛军虎视眈眈,外有草原王朝、大越王朝,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虞王没说出个所以然啊!”计越奇怪道。
没错,虞王写来的信,云雀皆知,赵阙也清楚。
赵阙心里咀嚼着信中透露的消息,猛然惊醒:“他们要拿西塞开刀!”
“谁?!朝廷的那些人,不是一直敌视西塞军吗?”崔源问道。
赵阙摇摇头,苦笑:“不是外人,而是虞王等人。”
“啊呀!”两人尽皆惊骇。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赵阙娓娓道来:“虞王想重新将西塞军收入囊中,而今可行的途径,便是把忠于我的将领拆开!令他们内斗也好,调去江晋州镇压叛乱也罢,唯一的目的就是掌握西塞军。”
两人仍旧费解。
虞王虽是贵为异姓王,且在朝廷上纳言献策,但是虞王作为上一代的西塞将主,对西塞的影响一直很大,假如虞王想做什么,对西塞军说句话,难不成依旧在军中任将职的老兵,会忤逆虞王的命令?
这同样也是西塞一系,在朝廷上,经久不衰的原因。
凭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衮衮诸公,谁敢真的得罪死了西塞一系?
西塞军能打,可是自立国以来,威名从未减弱丝毫啊!已然成了很多人的共识。
至于,那些人为何敢往死里针对赵勾陈,还不是西塞已经有一个虞王了,弄死个赵勾陈,西塞一系绝对会大举反击,绝不会玉石俱焚,终究明面上的西塞一系话事人,为虞王,而不是辅国大将军赵勾陈!
赵阙想起虞王在青石城给他寄的信,还有那六位兵部士卒,恐怕,虞王早在那时,就要确定赵阙身在何处,以及扰乱他的谋算。
没有赵阙身在西塞,谁都不信,西塞军的潘季驯、连乘等人会反!
林仙鹿的孙子,大夏最年轻的冠军侯林朝天,当真是去西塞捞取现成的便宜。
“只怕……只怕虞王和林仙鹿已在私下里达成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密谋。”
哎呀。
计越、崔源二人齐齐变色。
“莫非,莫非他们要借西塞军推翻大夏,自己做天子?”计越哆哆嗦嗦的问道。
林朝天去西塞,用意深远。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嘿嘿,绕了一大圈,我这无丝毫兵权的辅国大将军,原来竟是虞王帮我要来的!!”赵阙恍惚道。
“不会吧,不可能!说起来,虞王是您的师父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虞王不会害您的!”崔源依然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
赵阙叹了口气。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我被八相龙蟒反噬的消息,他们必定知道了,所以……所以……凡事睁只眼闭只眼,等我死就行了,我死了,作为上一代西塞将主的虞王,加上宠臣林仙鹿,再算上眼下做的种种铺垫,西塞军眨眼间就能为他们所用。”
“当然,这些都仅是我的猜测,是与否,只有我死了,或者我没死,再去验证了。”
没错,赵阙死了,活着的人会亲眼看见。
赵阙没死,那时候,自然会有人不惜代价让他死,他就会明白。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计越、崔源手足无措。
赵阙重振精神:“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魏客,为他洗刷冤屈。”
“可是,朝廷上还有一个徐风尘!徐风尘不会让您轻易为魏将军洗刷冤屈的!”
两人知道一些赵阙埋下的棋子。
但,天子近前的大红人徐风尘,同样不是好招惹的,遑论徐风尘太了解赵阙了。
“魏客的能力,虞王清楚,不管他的目的是何,多一个助力总归是好的,而且,此事他不能做,只能我来做!”赵阙一字一句道。
计越看着崔源,郑重道:“南扬州乱七八糟的事交给你了,我必须尽快搜寻到魏将军的行踪!”
崔源点头:“你放心吧,咱们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了,知道该怎么办!”
赵阙顿时失笑:“一步步来吧,或许我猜的全是错的,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两人暗道,赵将军坐镇西塞,多少次准确预测了寒山王朝的行动,再怎样的乱猜,那也不得了了。
“遇事要稳,稳重有急,我先去找公孙青锋,再去找薛坚。”赵阙决定道。
“公孙姑娘作为江湖上的武学天才,带她去薛坚的府上,有益无害。”
“斩杀欢喜金佛寺众妖僧,公孙姑娘几近一力为之,我们跟突然现身的其他,仅仅打了个下手。”
赵阙笑道:“是啊,得去感谢公孙姑娘一番了,毕竟邀请她出手斩杀欢喜金佛寺的妖僧,我有一份嘛。”
另一份,自是赵穗。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崔源道:“将军放心,公孙姑娘在欢喜金佛寺,游刃有余,尽管受了点小伤,估计对公孙姑娘而言,和被蚊子叮了一口,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