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神秘的中年消瘦男子稍微看穿了点他的底细,赵阙自可挑挑拣拣,说与他听。
“前辈逍遥在俗世之外,隐居在藏风聚水之处,委实令在下艳羡,只是想询问前辈的武学境界,希冀有朝一日,能略微接近前辈的境界,同样避世隐居,自由自在!”
赵阙抱拳说道。
中年男子冷笑更甚:“以你小子的谈吐、资质,是何出身莫非以为我猜不到吗?”
江湖上猜测他人的修为境界,多是试探,直接询问他人的武学境界,遇到像中年消瘦男子这般多疑的炼气士,难免会误以为赵阙存了别样的心思。
何况,对于炼气士来说,修为境界于他们而言,别有一番特殊的意味,所以,谨慎小心的炼气士,往往刻意隐瞒自己的修为境界。
赵阙半点不感到紧张,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正面对着一位半山三境炼气士的杀气。
那中年消瘦男子不等赵阙开口,顿了下,又叹气道:“唉,江山代代人才出,谁能想到三十年前,一位前辈于我说,今朝会是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的大年份,超越以往任何一个大年份,彼时,我还不相信,这位前辈太过未卜先知了,眼下再看,原来是我愚钝。”
赵阙听闻男子的言语,心里一动,立刻环视四周的地形、风水局势。
恍然发现。
此山,背靠连绵群山,俯视刘家庄所在的膏腴之地,端的是上好的形胜之地,且此山左方是泥巴山,右边不远又是一座与泥巴山高度相差无几的山,如同左膀右臂。
这位中年炼气士在此避世清修,一人独享如此上好的风水格局,若是令其他炼气士看见了,非得嫉妒不可。
中年消瘦男子看着赵阙不说话,反倒是观察山势地形来了,身上的杀气陡然全消,笑着继续道:“小小年纪,在我眼里跟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没甚区别,竟然看到了此山的妙处?”
赵阙叹了口气,俯首作揖道:“在下知道前辈的修为道行了?!”
“哦?!刚刚说完现在的江湖是见所未见的大年份,凭着言华下境的道行,你就能察觉到我为何选中此山,当做结庐清修的地方?”
他饶有兴致。
一人独处,早已习惯。
但是遇见一位资质极好的后生晚辈,与其聊上几句,同样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当初,对面泥巴山的匪寇,巡视此山,他都懒的理会,随手施展了个术法,骗过他们,让匪寇以为这山荒凉的不成样子,且地形比不得泥巴山。
一位得道的“仙人”,怎能会和凡夫俗子言语?
当然是要跟赵阙这般的“仙胎”多说几句话。
赵阙并未正面回答,说道:“在下攀上此山,地势比泥巴山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且这山正是方圆百里风水的阵眼所在,如果……那群匪寇占据此山,指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功业,想必,那群匪寇登上此山之际,前辈施了点障眼法,让匪寇选择了泥巴山。”
说的大差不差。
中年消瘦男子颔首示意。
“泥巴山看似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又有匪寇建造了营寨,自忖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营寨中存够了粮食,饶是余康城的官军打来了,不付出点大代价,休想拿下泥巴山,何况,这种大代价,官军愿意不愿意付出,还两说。”
“嗯,见一叶而知秋,你小子的眼光不错。”中年消瘦男子评价。
赵阙话不停,“而泥巴山看着像这山的左膀右臂,实则,称之为蛊虫亦不是不行,泥巴山有匪寇所据,当他们积攒的气运浓厚一些了,此山会将之源源不断吸收过来,补养自身,而前辈在此清修,定会是最大的得益者。”
“说得对,然而,半句未曾提过我的修为道行。”中年男子笑道。
赵阙随即说:“能有这等手段的炼气士,非是安命境不可,想来前辈在此山清修已久,也许,已经是安命上境!”
中年男子笑叹道:“如此英才,孟某,尚属首次得见。”
赵阙谦虚道:“天下英才荟萃,在下微不足道。”
“你要杀泥巴山的匪寇?”中年男子转瞬郑重的问道。
赵阙点点头。
“可以,我叫孟了,安命上境的炼气士,天下即将大乱,正是炼气士出山选择良主之时,泥巴山的匪寇,到时我会帮你全杀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了注视着赵阙的双眼。
这位年轻人的眼睛,好似天上的仙潭,嬉笑怒骂,动不了潭水的一丝涟漪。
赵阙沉吟道:“前辈必能看的出来,赵某一样能把那些匪寇杀干净。”
“杀干净然后呢?牵扯进其他的因果之中?你的身体又能受的了?”孟了反问。
赵阙为之一怔。
孟了道:“安命上境炼气士的手段,想来你也是清楚一些的,孟某,替天行道,匪寇背后的势力,敢撂下半句狠话?”
“前辈原来知道匪寇的背景。”赵阙叹道。
孟了道:“匪寇头领赵大胆,操着一口江晋州的方言,应是一路逃到这里的兵头子,可赵大胆身边的人,却是当地人。”
“余康城的沈家?”
“沈家是什么不得了的势力,孟某不知道,但是赵大胆刻意拿百姓的性命,练手下的兵马,我是看出来了。”
赵阙继而怒道:“既然前辈早就知道,便不出手?”
“适才,已然和你说过了,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才出手,于孟某眼中,百姓的性命和泥巴山匪寇,并无两样。”
孟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再看赵阙,目光中多了些赞赏的味道。
他与天道一般,以万物为刍狗,并不代表着,不知善恶。
赵阙忽然笑了:“多谢前辈,在下的身体心里有数,对付些小毛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倘若,你答应我的条件后,我便将此地的风水气运,分与你一半呢?”
赵阙略微感到惊讶。
对于炼气士来说,坐拥这般上好的形胜之地,拿出来跟别人分享一半,端的是不可思议。
“前辈的条件定然超乎在下想象。”
赵阙确实有些心动。
“你既然看得出此地的局势,就能明白,一半的风水气运,足够压制你身体伤势一段时间了。”孟了直言。
赵阙点点头:“的确如此。”
“不心动吗?”
“自是心动。”
“赶快答应吧,大概你听完我的条件之后,等你将来,仅仅随手而为。”孟了蛊惑道。
赵阙有一事不明:“前辈看出我的伤势来了,不怕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后,过不了多少时日死了?”
“世上哪有稳操胜券?”孟了反问。
他又笑道:“为了打消你心中另外的疑虑,实话与你说,此地在不遭受兵祸前,风水气运会慢慢恢复原状,堪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惜风水格局太小,成不了大气候,但对于我的修为道行来说,却是足够了。”
“这般说来,前辈刚才的言语,有一多半是假的?!”赵阙明知故问。
孟了直视赵阙:“遇见一位陌生人,你会把实情坦白告之?!”
“每逢天下大乱,世间炼气士必定欣喜若狂、趋之若鹜。”
赵阙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扶龙嘛,不丢人,哪位炼气士不想成为扶龙之人?有了扶龙之功,便能试试驾鹤飞升仙界。”
孟了半点不把自己的野心当回事,说给赵阙听。
“那么,前辈又如何改变了想法?”赵阙询问。
孟了道:“言华下境的武夫,竟能看出此地的风水局势,又能与孟某,说了这么多的言语,况且,面对杀气,不为所动,稳如高山,如此一位年轻人,孟某若不堵一手,岂不是太过遗憾了?”
“前辈请说。”
“那好,将来有一天,孟某有性命之虞,你须出手救我一次。”孟了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像向一位深受重伤,命数缥缈,朝不保夕的年轻人,说出这句近乎乞求的言语,没有丁点的不适,而是理所应当。
赵阙失笑:“前辈,在下只是一位言华下境的武夫。”
“将来谁说的定呢?”
“好,在下答应前辈,如果将来前辈有性命之虞,不论在下在何处,肯定会出手搭救前辈。”
孟了点点头。
伸手一招。
仿佛把那轮明月摘了下来。
“这就是此地一半的风水气运。”孟了说道。
天地为之一暗。
而后恢复原状,似乎并无不妥。
赵阙环视左右,心里明白,被孟了抽取了一半的风水气运,上好的形胜之地在恢复原样前,会和荒山野岭相差无几。
孟了嘴角渗出鲜血,笑道:“你的伤势孟某看不懂,不过仔细想想,你小子原本的武学境界,肯定不会只有言华下境,这个买卖孟某赌了!!”
赵阙作揖道:“前辈神仙手,押注在赵阙的身上,断无赔本的理由。”
“哈哈……你小子啊,刚才还说性命飘摇,现在就改口了?!”孟了心里一惊。
赵阙望向泥巴山:“前辈不也到现在,依旧半真半假吗?”
“哼,算你聪明!要把此地一半的风水气运送进你的体内,还需约莫三十息的时间,你小子给个准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阙道:“前辈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晚辈已经答应下来了。”
“嘴上答应了,心里呢?!”孟了问道。
赵阙退后两步,“尽管不情不愿,仍然捏着鼻子应下了。”
“好!以后你若有一番作为,孟了凭空得一份大气运!”
他也不再遮遮掩掩,道出了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