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乏言以对。
胖公公扯着他回到刚ォ的小桥,停下来,抓着他的手,真气迸发,像在荒谷石屋那趟般以阴柔精致的真气搜索他的经脉,比那次审查为无微不至,好一会后剧震放手,不能置信的道:“仍是没有丝毫武功。道心种魔果然不同凡响,照我看你已臻达‘结魔’的境界。”
龙鹰愕然道:“公公怎会晓得结魔?”
胖公公没答他,沉吟片刻,然后石破天惊的道:“你必须逃走!”
龙鹰大喜道:“公公因何忽然改变想法,你不是说过我没有机会的吗?你……你为何肯帮我?”
胖公公凝视他,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一字一字沉声道:“因为你是我圣门后的一个希望。情况仍然没有改变,终你逃不脱落网遭擒的命运,却可利用魔种的神通广大,尽量争取时间,只要练至成魔的阶次,将大增与武曌周旋的本钱。”
龙鹰吁出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道:“公公竟是魔门的人,那她……她”
胖公公深深叹一口气,苦涩道:“心里有数便成,不用说出来,也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她出身的安排太巧妙了,一切有根有据。唉!当年先帝病重,她发出讨伐圣门的‘荡魔檄’,我还以为是门面工夫,目的在讨好以慈航静斋马首是瞻的白道武林,岂知她说做就做,集官府和江湖各帮派精英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圣门连根拔起。”
再叹气道:“首当其冲的竟是她和我所属的阴癸派,由于武曌对圣门两派六道了如指掌,加上压倒性的实力,圣门哪是对手。她很狠!真的很狠!”
龙鹰问道:“公公没有反对吗?”
胖公公颓然道:“她在等待我反对,好找到不能不杀我的借口。对我她始终有特别的感情。我只好扮傻,还赞她肯为大局壮士断臂。不过她比谁都明白我,就像我明白她。今次随行是我自动请缨,她不想我怀疑她有杀我之心,所以答应。”
龙鹰不安的道:“如此若公公助我逃走,怎瞒得过她?”
胖公公淡淡道:“她的心态非常微妙,会把杀后一个圣门的人这虚荣留给我,以谢我多年来冒生命之险扶助她的恩情。或许我猜错,但有甚么大不了的?公公行年七十有二,七十三岁和七十四岁死有甚么分别?”
龙鹰道:“公公何不与我一起逃亡?”
胖公公苦笑道:“假如我像你般年纪,明知是死亦会和你一道走。现在我先送你到来俊臣那奸小处,待想清楚再找你说话。”
来俊臣从胖公公手上接收龙鹰后,摆出老朋友的姿态,带他到宅西一个小厅大吃大喝,龙鹰已十多个时辰没有半粒米进肚,当然不客气,把这个陪吃的酷吏头自吹自擂的青楼艳史当作耳边风,到他说及长安洛阳西东两京盛行的女道士之风,ォ稍感兴趣,问道:“那么道观岂非变成青楼。”
来俊臣现出个暧昧的笑容,色迷迷的道:“非是道观,而是女观,与青楼的滋味大不相同,鹰哥儿一试便知。”
龙鹰再没兴趣听下去,吃毕被收押在附近园里一间**的小石屋,只有一张床、一个夜壶,唯一的门开有窥孔,不时有人透孔观察。屋外防卫森严,屋内则不准熄灯,看守上无懈可撃,不过做囚犯做到这样,该算相当不错。
他躺在床上,思潮起伏,整理因太多事发生致吃不消的思绪。
当年阴癸派全体伏诛的消息传来,一向对武曌的“荡魔檄”掉以轻心的杜傲惊醒过来,晓得大祸临头。
阴癸派虽在魔门传奇人物婠婠不知所终后式微,但根基深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婠婠后来忽然现身,归还《天魔宝典》,然后正式脱离阴癸派,阴癸派隐然有中兴之势,岂知竟不堪被武曌赐名为“荡魔团”的一撃。
也令杜傲大惑不解,为何自汉以来,朝廷和武林一直想做的事,竟给武曌轻易办到?何况自李世民登上帝位,魔门诸系比之以往任何一个时期小心翼翼。圣帝府就每三年迁府一次。
杜傲终于决定逃往海外避风头,偕七个徒弟和龙鹰,昼伏夜行,潜至江陵,买了条船,顺水东下,尚未过历阳,发现敌船踪影。杜傲遂召龙鹰入舱,神色凝重的道:“小朴!现在我交予你以防水油布包裹的本门圣典,为此你须立下圣门咒誓,永不拆看。任对方如何神通广大,亦不知有你的存在。待会趁我和众师兄在甲板现身,吸引注意,你乘机溜入水中,潜往右岸,依我给你的图示,到指定的地方等待我们五年,逾期未见,就把我交给你的东西烧毁。但如一切顺利,我们在海外耽搁两三年后回来会你。”
这番话似是昨天说的,眨眼已是五年后的今天。胖公公说得对,时间长短,过去了再没丁点分别。
龙鹰登岸后,亡命窜逃,到认为已脱离险境,又路途无聊,兼之他爱书如命,认为被逼立下的誓言怎可作数,如被迫签押的欠单不是真的欠钱,哪抵得住好奇心。又想到看一页该不算犯禁,只是让自己知道携带的是甚么东西。
岂知揭开第一页,吸引他的不是古卷原本,而是以朱砂写下“千万勿要读吾批注,因不欲尔重蹈我向雨田覆辙,致陷万劫不复之地”三句话。
换过任何其他魔门宗主,看到向雨田的警告肯定行人止步。岂知正中龙鹰下怀,自己骗自己的忖道:“只看向雨田的注释而不碰原文,应该没有甚么问题。”
不看犹自可,一看一发不可收拾。
向雨田此人识见高超,思路天马行空,其见闻之广博、游历范围之大、胸怀之阔,超乎常人想象,令人惊异他短短一生怎可能经历这么多人和事。杜傲的识见算是相当不错,比起向雨田却是萤火与皓月之争。使龙鹰兴奋的,是当龙鹰读毕向雨田除第六篇外遍布全书数十万个以朱砂写的蝇头小字后,从内中几个隐晦的暗示看破他是魔门史上首个练成种魔**的人。
此时他哪还理会其他,浑忘一切,昏天昏地的刻苦钻研。潜移默化下,向雨田主宰了他性情的发展。
想到这里,足音从屋外透门传入耳鼓。
谁这么夜来扰他的清梦。难道是太平公主回心转意,向他致歉?
来找他的是来俊臣,神色古怪,着手下门外等候,一个人进来坐在床边,问道:“鹰哥儿因何事开罪公主,在宫里她算是好脾气,讲点人情。”
头枕双手仰卧床上的龙鹰若无其事道:“没甚么大不了的,她本想色诱我,但当我想……”
来俊臣色变截断道:“求求你!千万别说下去,给人知道我听过,肯定小官不是遭车裂就是被腰斩,甚至炮烙、烹煮,又或割鼻、截舌。宫刑不得了,以后拿甚么去青楼?”
龙鹰没好气道:“又是你要问的。”见他犹有余悸急喘得差点断气的样,笑道:“你对酷刑的确非常在行,随口可说出大堆名堂。”
来俊臣苦笑道:“我很少欣赏人,但真的欣赏鹰哥儿你,换过我处于你的情况,怎可能像你般仍不断开玩笑,游戏人间。对我来说,难对付的正是你这种人,因为摸不透你的弱点。”
龙鹰好奇心起,道:“你是刑术的高手,告诉我!难捱的是那种酷刑?”
来俊臣想都没想冲口答道:“惨无人道莫过于凌迟,关键处在一‘迟’字,一刀一刀、一片一片的割掉身上的肉,坚强不屈的人也要哀号求死。”
龙鹰打个寒噤,坐将起来,骇然道:“这个我肯定受不住。”接着道:“究竟你因何事来找小弟呢?”
来俊臣苦笑道:“刚ォ公主和胖公公召小官去,公主垂询小官有哪种刑法可使你大吃苦头,又不太伤你身体。”
龙鹰失声道:“甚么?”
想不到美艳的公主如此记恨,说错话可招来严重后果。
来俊臣道:“小官向公主提出个‘水劫’的小把戏,却不被接纳。”
龙鹰奇道:“水劫是甚么?”
来俊臣不厌其烦,详细解释道:“就是把人脱光衣服,掉进个近乎密封的小石牢,注入及膝污水。不要小看这个似乎没有甚么杀伤力的刑法,对于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附庸风雅的世家弟收奇效,在我记忆中捱得长时间的那个不过是五天许光景。”
龙鹰可以想象其中的不堪,幸好公主不采纳,总算有点良心。心中一动问道:“来大人是否出身寒门?”
来俊臣点头道:“不但出身寒门,还是寒门中的寒门,幸好先父把我送到着名的钟离书院,不用付钱。”接着兴奋起来,道:“现在时势不同了,以前机会尽属高门世族,但自圣神施行德政,锐意提拔我们寒门弟,几乎凡钟离书院推荐的,圣神无不酌材任用,甚至亲自审核。今日还是寒门布衣,明天已是高官厚爵,不知多么风光。唉!可惜我却不获推荐。岔太远了,我还要向鹰哥儿施个小刑。真对不起,小官只是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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