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笨成这样的人。
通过视网膜投影器查询了操作方法后,他打开了密封箱,从玉米粒堆里拔出了一个女人,更没想到的是,女人是个话痨,操着上城区的语言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字幕滚得像弹幕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插了句嘴,表示自己听不懂。
万幸女人会说“古语”,又一番絮叨,终于解释清楚了来历。
原来,这女人是个电影导演,想拍一部有关卓斯门阀的电影,却始终未被允许前往卓斯总部,于是异想天开,提前藏在了装玉米粒的密封箱里。
按她自己的说法,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唯一的疏漏是她不知道密封箱从里面打不开,假如李凉再晚出现一会儿,她就要窒息而死。
李凉无言以对。
这特么叫天衣无缝?这明明叫作茧自缚。
几分钟前,女人从玉米粒堆里刨出了硕大的背包以及一个带三脚支架的补光灯,此刻正坐在地上,嘴里塞着半个橘子,借着灯光专心致志地检查背包里的拍摄设备。
她戴着一副厚如瓶底的老花镜,导致眼睛看起来大得不成比例,显得十分滑稽,脸颊上长着很多雀斑,皮肤粗糙,似乎常年在室外又不注重保养。
总之,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凉坐在阴影里,杵着下巴,皱着眉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着头摆弄一台复古的数字摄像机,嘴里嚼着面包含糊道:“袁荃。”
李凉愣了:“圆圈?”
这名儿起的……
“不不不,袁荃,不是圆圈,”袁荃扶了扶眼镜:“你叫什么?”
“李凉。”
“噢,听着像一句老式脏话捏,”袁荃低声嘟囔,又大声说道,“挺好听的,你也要去卓斯总部吗?你怎么上车的?你的计划好像比我的好的一点,你要去卓斯总部做什么?不会也想拍点东西吧?我一直想去另一边看看,还想去银河号母舰,去神庙,不是神经漫游的那种去,是亲自去,最好能拍到英灵或者主神,当然捏,能拍到使徒最好,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隐藏起来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应该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呈现给观众……”
袁荃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越说越兴奋,开始畅谈自己的创作理念。
李凉则开始后悔问这个女人名字。
十多分钟后,袁荃终于尽兴,认真道:“……你觉得怎么样?”
“啊?”李凉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问题确实是问他的,而不是自问自答,然而,他一直在想别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袁荃在说什么,只好面露思索之色,点头道:“嗯,挺好的。”
袁荃扶了扶眼镜:“好在哪里捏?”
“好在……”李凉眨了眨眼睛,“对了,你就这么去卓斯总部,不担心被查出来?”
袁荃并没有注意到话题被岔开,摇头道:“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门阀不会查。”
“……你怎么知道门阀不会查?”
“我猜的。”
“……”
李凉抿了抿嘴唇。
真特么是逻辑鬼才。
他哭笑不得道:“我可以告诉你,卓斯会查的。”
“啊?”袁荃一脸震惊,“那我会被抓住的。”
“这回你猜对了。”
袁荃仿佛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郑重道:“你可以帮我吗?”
李凉知道像袁荃这样的上城区人就算被抓也不会怎么样,刚准备拒绝,只听袁荃继续说道,“你能帮我拍下我被抓捕的过程吗?”
“什么?”
袁荃眼睛里亮起光芒:“以一场惊心动魄的被捕作为开篇,怎么样?我怎么之前没想到捏?早知道不该带这台WEAPON……”
李凉被袁荃的思路彻底折服。
惊心动魄?就您这不知道几百度的眼神儿,能“束手就擒”就不错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场击毙。
那边袁荃又开始絮叨起来。
李凉摇了摇头,站起来往车头方向走去。
遇到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导演”对他没什么影响,毕竟终点处的第一轮扫描筛查由机器完成,而边际业务部安排的接应人会在第二轮检查尚未开始前就接走他。
即便接应人出问题,他也可以凭借传送门脱身,卓斯门阀内部虽然有不少会魔法和道术的人,但把守农产品运输的关口的不会太多。
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李凉不紧不慢地向前走,遇到密封箱就从侧面挤过去,只可惜前面的货仓大多装着蔬菜和鲜肉,没什么可以吃的。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一扇特殊的气密门前。
门板中央有一个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呈发散状拱卫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个图腾,第一次在中京联席会议地堡,第二次在备用飞船基地的水下。
他伸手摸了摸边缘光滑的刻痕。
嗤——
金属门向两侧缩了进去,里面就是车头区域。
呈球形的舱室,外壳是透明的,地面中央坐落着一台弧形的控制台,台面上方撑起光幕,显示着各项参数与行驶轨迹。
黑暗中,光幕散发出朦胧彩色。
李凉绕过控制台,瞬间明白为什么这台“列车”被叫做管道运输器。
四条粗壮的蓝色能量束构成管道的骨架,纤细的光束构成龙骨,如蚯蚓般的列车就在这条“太空管道”中飞速前进。
透过光束间隙,他看到了更为奇异的一幕。
黑暗的宇宙背影下,数十条巨柱般的光束管道从灰蒙蒙的月球表面延伸出来,与一个庞然大物连接。
那是一艘巨大的飞船,外形像一个横置的银色哑铃,两侧菱形结构内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中央不规则的横柱伸出两根“纤细”的触角。
这艘飞船几乎占据了所有视野,给人的观感和另一侧的月球表面不相伯仲,巨大得令人生畏。
相比那些连接月球与飞船的光束管道,运输农作物的这根管道就像毛细血管一样纤细。
“银河号母舰啊,你为什么能打开这道门?”袁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凉转头,看到缓缓探过来的摄像机镜头。
袁筌开始哼唱一个悠长的曲子,她似乎五音不全,嗓音也很粗糙,哼出的颤颤巍巍的调子却带着一股寂寥孤独的意味,就像人类面对宇宙所感受到的仓皇迷茫。
李凉安静地聆听着,心想,原来你这个电影的背影音乐靠嘴哼哼啊,拍的很好,下次不许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