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月倒的确没凄凉到吊在车屁股后跟着玩命奔跑了,但和现在情形相比,温月竟是无法说是跑到累死好,还是活活晒死好。
高九所谓的不受罪就是把温月捆在战车旗杆,一旁堆满了腌制中的蛇肉。温月亲眼目睹了这群该死的土著是怎么处理蛇肉的,先是由首领亲卫跟着捧着宝贝似的抹上粗盐,然后抹上一层黄糊糊的酱汁,未滤尽血水的蛇肉和曝晒后的酱汁一齐散出强烈的呕吐物味道。特别是温月没绑在车顶的旗杆,而是车尾,被强风吹来的臭味扑面狠揍,就算是忍着不用鼻子呼吸,温月也感到无时无刻不处将要窒息。
好在这气味不算很辣眼睛,温月勉强能观察下毒蝎捕奴队的各型车辆载具和他们编组行进。
毒蝎捕奴队的车辆分成四种,担纲压轴的牵引车改装战车。拖挂了一个披覆了切割型装甲板的长方体,温月猜是集装箱。总车长约有16到18米,如果加上车尾后附挂的圆形油罐车,长度能轻松超过20米。车前杠配有三个带有修长尖刺的撞角,撞角尖刺与引擎面平行一只,另一只呈斜面,用于破障碎石。轮胎轮轴辐条全部镶有向内汇聚的尖角,显然是用于会车撞击敌方轮胎。
战车地引擎排烟管极长,呈倒“L”型焊接在驾驶室车门外,进气口大小也相当惊人,跟一个鼓包似的安置于后引擎盖上。车窗覆盖了应有半指粗厚的钢板,驾驶员只能通过预先凿开的观察孔开车或射击。披覆于车体集装箱的钢板也如此,皆是留有射击孔以及滑动覆盖。集装箱前部尾部格外设置了炮塔,并不是温月的全地形车那种正规的半球形透明旋转舱位,而是用切了一半下来的甲壳虫车身充当,内里即有土著所说的机炮小子操作锈迹斑斑的机枪机炮。
车后保险杠下设有扎刺陷板,上次就是这玩意放出,险些扎坏了全地形车轮胎。车尾处明面上就设置了挠钩索、榴弹发射口、滑油布撒管,这些阴险玩意都被一块弹痕密布的楔形厚实钢板包住。
另一辆战车与高九乘坐的挂有首领旗的战车大同小异,区别在于另一辆战车车体中部格外有一架起重机。昨夜在绿洲搭建营地时,这架起重机直接把放哨回来的游击摩托吊进了车阵。
这两辆战车不消说,定然是镇场战力,如此钢铁猛兽自然无法时速太高,温月估测现在的速度大概在20迈左右,但鉴于车排气管只有两支冒气,另外四支作何作用就不好解释了。
每辆战车左右皆有一辆装甲卡车护卫。温月昨日杀入了其中一辆车厢内激烈搏斗过,车厢内谈不上出奇,小集装箱式的内部,不过并不与驾驶室分离,彼此可以通过小门进出。与战车大同小异的射击孔设计,两边放能平躺进人的箱子,箱子上则是吊床,甚至能发现固定在车壁旁的过滤水桶和烹饪台。当时温月在车内击退了六人,但以空间来说,挤挤住进十人也不难,毕竟土著可没卫生观念。
噢,私人观念倒是很充足,谁敢动他们私有物品一下,没说的,得打到另一方跪地求饶才算告终。
见到尖刺越野车第一眼起,温月就对这种攻守兼备的载具很有兴趣。这种狭长车身的越野车后胎比前胎硕大一些,密布防滑纹,几乎没有地形能阻挡住它前进。温月不止一次看到越野车翻过坡度陡峭的小丘或是径直冲飞沙山。后座的枪手必须靠一根铁链把自己与车身连接起来,但平时这群疯子从来不系,只靠抓紧后座扶手。越野小子竞技方式之一便是比较谁能在故意制造的上下颠簸中坚持地更久而不被甩出。简直是牛仔颠马的翻版。
游击摩托则基本都是沙丘摩托,车型瘦长,后座前座间设有扶手,与两侧排气管平行插有四支约有两人长的爆弹竿。在狩猎水甲蛇时,这些摩托手便以此重创甲蛇。排气管下还有两只较小的圆鼓包,温月觉得是氮气罐,因为他偶尔能望见摩托喷蓝火,倏忽超越到车队前方。速度之快,起码有100迈。
车队的编组方式看上去比较简单,卡车把最慢的战车护卫在最中部,越野车前后散开,拱卫侧翼并随时进行绕袭,游击摩托大多数挂在卡车外,只有几辆放出去充作侦察兵,战时就集群出击。
温月看了没太久,荒漠骄阳就已经要把晒成人干了,火烧火燎的饥渴感和被牢牢捆住,手脚摩擦铁索的缓慢痛楚一起刺激着温月神经,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蛇肉恶臭感。这群土著到底是有多重口,才抢这种要了命的东西?生吃都比腌了吃来的强!
温月每有些困意就痛醒渴醒,哪怕是车队临时在丘陵阴影处停歇休息时,他还是绑在旗杆,挨着强光,这会儿还正对太阳,紧闭眼睛都感觉要瞎了。如此折磨,温月是真的有气无力,想拼着磨完油皮挣脱出手臂也没这个力气了,这么硬生生饿着渴着一天,换个铁人也得废了。
堪堪入夜,温月几乎昏阙过去,“蹬蹬蹬”踩着铁皮顶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土著们嘻嘻哈哈地搬下了一桶蛇肉,连扇鼻子都不带的。这群狂人真就拿匕首挑出腌地恶臭无比的蛇肉放在篝火上烤着吃。
温月现在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喝一口水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搞得他眼冒绿光地看着土著们拧开水壶,更有甚者,故意对着他举起水壶咕嘟嘟地灌水。
直到半夜,高九才亲自给温月喝了半罐水,温月死死盯着这个要他命的土著,蠕动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保证?”
“保证你活着。”高九耸耸肩,指着拖着车尾的一条铁链,嘲讽道:“绑旗帜是优待了,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温月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地貌,说道:“你在返回。”
高九并不意外,又往温月嘴里塞了片干硬肉干,转身说道:“没有人会钻进血烬沙漠,即便我的小子们天不怕地不怕。”
“除非那儿,能直通天国。”
哪里能通上那个劳什子的天国温月是真不知道,不过就高九那副听到名字就有点便秘的表情来看,“天国”也多半是个土著风格的妓寨之类的,比如说建在某个大绿洲,酒池肉林,随便招招手就有个美女过来伺候。当然,温月承认,他理想中的天国也有这个成分。
要么是理想,要么是瞎想,这两种素来是抵抗煎熬的唯二方法。温月已经绑在旗杆一天两夜了,白天极强的紫外线晒得他大块大块地脱皮,浑身瘙痒欲死还没法挠,晚上眼睁睁看着土著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直到午夜时分,高九才带给他一小瓶罐水和半块腌蛇肉,反正就是让温月维持在一个将死不死的凄惨境地,确保这个独身也杀伤了毒蝎捕奴队十多人的猛男没法闹事。
这个狠毒手段的确很如高九的意,温月又生生捆在战车旗帜上,吃灰、曝晒、熏臭、饥渴,随便哪一样都叫人嗝屁了。等到第三天入夜,温月是真的就剩一口气。
高九也不傻,见温月跟块死猪肉样吊着,晓得再来一天,不,半天,这个“天国罪人”就真的要回天国了,按过往猎奴经验来说,温月能支撑两天两夜已经算是体魄极其强健了,一般奴隶第一夜都活不过去,嘴巴硬不代表骨头硬,骨头硬也不意味全身都硬。
于是他打发了个队员去卸下温月,锁着,放躺在首领战车内,涂抹了些气味同样逼人的黑糊糊药膏,喂了食水,任温月昏迷。
“这天国逊佬,也没跟传说的那样多长了个老二。”
“是啊是啊,我老妈告诉我天国女人可香了,比机油烧酒还有劲。”
“走走走,出去搞一杯暖暖,老子急着去冲。”
负责照顾温月的两个首领亲卫敷衍地给温月裹了两层粗布便牢骚不断,提到酒顿时按捺不住,重重摔上车门跳出去,外头篝火立马一阵鸡飞狗跳。
车厢内寂静了两三分钟,火炬焰光透过狭窄的钢板细缝,分割出一段段的黯淡光影,然而一道利光悄然划过。本该在沉沉昏睡的温月猛然睁大双眼。
温月握住铐住右手的锁链,慢慢提起来,然后整个人倚靠到车壁站起,踮着脚,借着车厢小窗观察着外头。是,绑了两天两夜是只剩一口气,但伞兵训练与铁驭训练哪天不是把他艹到只有出气没进气?死扛归死扛,这程度要把温月彻底弄死,起码翻个倍好吧!
温月环视过车阵营地,土著队员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拨,围坐在战车边的自然是首领亲卫,他们有权享用挡风处,机车小子与卡车小子也抱团而坐。
温月撸高袖子,褪下推到了手肘处的腕表。这两天高九不允许他或寥寥几个心腹外的队员接近温月,因而温月不至于被扒得连裤头都没落,腕表的表壳朝内,扣在手肘,很幸运地变成了温月唯一一件贴身物品,但荣誉短剑就没那么运气了,挂在高九腰边,成了他炫耀武功的象征。
“19点13分。”温月默念道,他在夕云号时便按照地球时间校正过了腕表。晚七点太阳落山约两刻钟,说明温月在的半球应是夏季。但留给温月的时间依然不长。
以温月前两天观察的土著队员作息,他们会随着太阳落山而停车围阵休息,约两个小时即会结束晚餐和车辆整备,之后回车吹牛打牌,有意思地是这群土著玩的牌也是扑克牌,温月经常能听见“红桃K”、“一对三”、“炸!”的叫喊,然后伴随着懊悔声与拳脚相加声。
两个小时看起来挺长,但温月需要想办法弄开镣铐,再规划路线。锁可能还好解决些,温月把表顺到掌心,三下两下拆开表壳,捏下这两天从旗杆锈蚀出上攥下来的半截铁片,再拼着指甲不要了,顺着纹路抠下了几根小铁丝。
“嘶~”拆表壳时,温月一个不慎便叫铁丝刺到了食指指甲,他倒吸一口冷气,为了这根铁丝,他这片指甲劈了一大半还磕磕碰碰的折了,温月盯了这片翘起来的指甲好几秒。旋即一狠心给囫囵个揪了下来。
温月猛咽了好几口唾沫,抵着槽牙坚持不出声,他短促地呼吸着,现在疼总比过会儿逃跑时疼好。
温月颤颤巍巍地捏住铁丝,伸进锁孔,这是只虎头大锁,若是放在宙神星,绝对能小心翼翼地收藏进博物馆,作为早期人类社会活动研究。
温月年青在宙神星三一学院读书那会儿,没少被白霁月带去中央博物馆参观,她对地球时代的印刷品与文学善本超感兴趣,温月捏着鼻子跟着一起游览,当初看到原始锁时,温月差点以为是个反重力手雷,因而仔细端详过。
谁能温月为了泡妹子而溜达的半个下午居然这会儿派上用场了。温月努力想着博物馆那个要命的锁的结构,东捣鼓西捣鼓,锁头还真不声不响地开了。
我发誓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中央博物馆捐一个亿。温月心里说道,当然捐多少也得温月那时候还记不记得。
温月拎起这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虎头锁,他被锁在战车尾部的小隔间内,通向车厢内部的门压根就不存在锁,只能从内侧打开。隔间内除了铁条椅即是几只焊死在车板上的箱子,里头只有几瓶搁在干草里的木瓶子。还不如锁头勉强能充作武器。
温月尝试着推了推后车门,夜风顿时从一丝缝隙内倒灌进来,吹得温月一个激灵,但推到堪堪够手腕伸出后便推不动了,显然是在外面上了锁或是系住。
温月暗说声他吗的,刚才,那两个货走时吵吵嚷嚷的,搞得温月根本没听清外门是怎么关住的。
他窥着十几米外,在一块风化岩石后烤火的四五名战车小子,这些人都随身背着枪,肯定的,这种鬼地方,他们睡觉都抱着枪。温月敢闹出动静,肯定多不出一梭子弹,自己就得成为第一个牺牲在地球的现代宙盟军官了。鄙视归鄙视,但温月绝对不怀疑土著们的枪法,穷到拿木瓶子喝水,哪里浪费的起子弹?
正窥探着,篝火旁一个对着温月的土著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与温月四目交汇。温月卧槽了一声,立马缩回探出车门的左手,心说要完要完。
看着温月的土著迷惑地晃晃脑袋,头后仰又倒回来,一口吐在了火堆里,其他的战车小子们骂骂咧咧几句,随后这家伙举起酒瓶闷头灌了老大一口。
有够险啊。温月出了口气,继续伸手试图去摸门把,折腾了半天,温月真就摸到了门把,原来是锁挂在了扣上,门把仅仅是合拢罢了。
温月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还算行。觑得一个时机,夜风呼啸声淹没了温月推开车门声,温月山猫般窜到车底,飞速爬进去,趴着观察着那几个战车小子有没有异动。
这几个牲口依然在喝酒,愣是喝吐了不少,温月暗说这难道就是机油烧酒?他在舰队向来以豪饮著称,这时节没干上一口,倒是看得他吞了吞口水。
有机会一定得喝这边最好的烈酒。温月如是想道,然后匍匐着往车头方向爬去。
温月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毒蝎捕奴队的车阵编组,每一天他们的车阵都有变化,昨天是战车并排,今天是两辆战车呈八字形,但大体上战车、越野车、卡车、摩托的内外顺序不会变。而温月目标正是挂在装甲卡车货箱外的摩托,卸下来就能一溜烟跑路。
温月很快爬到了战车车头,不少土著在战车与卡车间的交叉口休息,不同于战车小子四五个人就能用汽油桶点火取暖,机车小子得一卡车人都挤过去,有人烤完串吃过饭,不愿意人挤人,便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卡车,裹毛毯睡觉。
温月等了有一阵才找到机会,趁着离他最近的汽油桶骚动起来去做晚间热身也就是找由头打群架,别看这群土著挺漠视性命,但真没人敢在车内生火,不光是高九每天都严令禁止,就看车内满满当当的弹药武器汽油,他们连烟都不带抽的。憋屈一天了,自然要靠猿猴式捶打搞搞激情。
温月猫腰飞速闪过光亮处,冲到了卡车车底。
离逃走车阵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温月不急着爬出去,因为没载具自己靠着两条腿跋涉沙漠不等于自杀?但游击摩托全挂在卡车内侧,温月爬遍了圆形车阵,不断探头去看,也没看到哪怕一辆挂在外侧的摩托。
温月眼见远处另外一批战车小子勾肩搭背地去尿尿,晓得这群家伙饭吃饱了,架打了,要回车上进行下一阶段的吹牛了,只要一拉车门就知道那个“天国逊佬”没那么逊,而且跑路了,届时被抓住,高九必定要活剥了他。
吗的,干了!温月咬牙道,为自己老二着想,冒险冲了!
于是温月找到挂在车辆彼此间最大豁口旁的摩托,但他还没默数完冲出去夺车,一双脚就站到温月面前,随着几声窸窣响,一股热流就照着温月面前不足两寸处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