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良住在城西新城区,也便是高新科技园附近——在城西分局,陆三良的那个办公室,便可以看见这片整洁端庄的区域。
相比于城西南川街区附近那些参差不齐的楼房而言,这里的景象极为壮阔。
好似许多没入云端的黑色高崖一般的钢铁建筑意味森冷地矗立在那些阴云之下。
各种形态优美的飞行器自高楼之间好似鱼群的穿梭而过。
这里也有霓虹,但是并不像南川街区附近的景象一般杂乱无章,也不会有着那种好似为了衬托繁华一般,将色调喷洒得到处都是。
这里的灯光收敛而有序,越往深处,头顶的那些阴云便越是稀薄,直至可以看见一些很是澄明的夜空。
大概唯一的坏处,便是色调过于清冷。
有点像一个优雅得体,但是骨子里却透露着不近人情的绅士。
陈溪午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托陆三良的福——他通过义体关联系统,也便是星渊网络,叫来了一架高轨飞行器,将二人一起送到了那里。
那架高轨飞行器在那些高楼的空中街道之上,将二人放了下来。
这是一条极为干净的钢铁长街,各种灰黑白三色的高度科技化机械遍布街头。
满脸血色看起来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陆三良搀扶着陈溪午,有着极为干净的光线,循着二人行进的方向,不住的洒落下来。
陈溪午回头看去,身后已经笼罩在了夜色里,看起来格外的黑——毕竟头顶便是光源,只能够听见那种很是轻微的机械声。
随着二人走远,那些机械造物渐渐隐没收缩。
三月的夜风吹到了这里的时候,却也是没有了那种靡乱的感受,很是宜人。
陈溪午一路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搀扶着陆三良向前走去。
临走了又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的陆三良倒是没有因为身上的伤哼哼唧唧。
反倒是停了下来,点了一支烟,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掐灭了,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说起来。”
陆三良看着身旁的陈溪午。
“什么?”
陈溪午有些不明白陆三良什么意思。
“其实先前的时候,我便想和你说一说冷气组织的事。”
陆三良松开了陈溪午的手,搀扶着路边的护栏,自顾自地走着。
陈溪午站在那里,看着陆三良的背影,沉默了少许,说道:“什么事?”
陆三良在这处空中长街又走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越过那些高楼,看见远处色彩斑驳的南川街区的地方。
他在那里停了下来,靠着街边护栏,认真地想着某些东西。
二人头顶时不时有着一些飞行器带着并不剧烈的气流声穿梭过去。
清沅大多数飞行器,都是高轨道飞行器,中轨道飞行器都少见,至于可以近地飞行的,也只有城安局与一些特殊部门的执勤飞行器。
所以那些声音,大概并不干扰陆三良的思绪。
陈溪午安静地站在那里。
二人之间有些距离了,于是头顶的光源也分散来一团照落在陆三良身周,一团照在了陈溪午身周。
一直过了许久,陆三良才抬手捋了捋自己那有些杂乱的头发——不抽烟的他,大概也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前天你被审讯的时候,我在旁听。”
陆三良看向了陈溪午。
“不得不承认,夏林说得很对,你当然可以保留对于冷气组织的看法,但你不应该说出来,至少在城安局这种地方——这里虽然不是非黑即白,但是总也有些规矩需要遵守的。”
陈溪午这才明白了陆三良的意思,联想着这几日与这个城急处组长的交集,倒是有些疑惑——难道这便是他一直找自己的原因?
陆三良不知道陈溪午在想什么,也没有去看,只是靠着护栏,远远地看着南川街区那边的灯火。
“很直白地说出来,是件很蠢的事,城安局内部,已经将你列为了反叛积极分子。”
“......”
陈溪午默然少许,缓缓说道:“我看起来应该不像很积极的样子。”
他虽然保留了周星海给的那个黑盒子,只是却也一直没有打开过。
“像不像,谁知道呢?其实我也觉得三分钟法案很蠢。”陆三良却是很是突兀的说起了当初周星海说过的东西。
陈溪午有些讶异地转过头去。
陆三良笑了笑,说道:“不用看我,整个清沅,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这个东西。尤其是.....”
陆三良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用着右手拨弄着自己断臂处的义体接口。
“尤其是他们还没有真正从星渊公司那里取得星沫系统的监管权限的时候。”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第一京那边会通过一个这样愚蠢的法案。”
陆三良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关于星渊公司与星渊政府之间,也许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但这是远在清沅的人们无法左右的。
陈溪午认真地听了很久,看着陆三良诚恳地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陆三良笑了笑。
不可否认,他说的这些东西确实有些远了。
“只是一些闲谈,希望能够对你有些帮助。”
陆三良站直了身子,向着另一头走去。
“前面就到了,不用送了,我帮你又叫了一架嘟嘟。”
陈溪午点了点头。
.......
目送着陈溪午离开之后,陆三良却是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在渐渐暗淡的夜色里,又重新唤起了一道光幕。
夏林的头像出现在了上面。
依旧是有些冰冷,只是神情里显然有些惊色。
陆三良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还是点燃了一支烟。
只是那支烟还没有被吸入肺中,头顶便有烟感机械反应了过来,有水流好像大雨一样倾洒了下来。
陆三良则是早就明白会这样一般,已经先行一步,撑开了伞。
水流与光线一同倾洒下来,浇在了伞上。
哗啦啦啦啦。
“怎么样?”
陆三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夏林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的右臂义体神经系统,以及外延武器系统,全部进入了二级故障状态。”
陆三良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有再说,关掉了光幕,叼着烟,撑着伞,沐浴着追随一路的光和雨,在清冷的悬街之上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