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称奇的是,路过巷子里义体店的时候,虽然那里已经关了门,但是依旧可以看见里面有着很是明亮的灯光传出来。
陈溪午站在门口犹豫了少许,没有去敲门,从一旁走了过去。
只是才走了没多远,身后便传来了开门的动静,而后陆红绳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陈溪午回过头来,倒是愣了一愣。
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女,看起来就像一幅残缺的画一样,一条腿泛着幽光,另一条腿却是缺失了,那些义体接入端口便暴露在那里,用着一块玻璃罩子覆盖着,有些水蒸气,依稀可见其中的电路板。
不止是腿,手也只有一只,身上许多义体都是被拆卸了下来,裸露着那种机械造物的内里结构,同样用一些罩子覆盖着。
陈溪午愣了愣,看着陆红绳问道:“去喝酒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红绳理所当然地说道:“泡澡啊,有些义体水密性不够,当然只能拆下来了,对了,来都来了,先别急着回去,帮我把身上的义体安装一下。”
陈溪午默然少许,转身走了回去。
陆红绳倒是眼尖,转身进店的时候,却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陈溪午。
“你脖子那里怎么有些红色。”
“路上有人在发癫,把红染料喷我身上了。”
“......”
.......
陆红绳确实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那个位置过于危险,要是受了伤,大概也不会这样若无其事地晃荡来晃荡去。
二人来到了义体店的工作台上,一旁便放着陆红绳那些被拆下的义体。
陈溪午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那些机械臂与光幕,倒是有些犯愁。
陆红绳躺到了工作台上,放了一首很是舒缓的歌。
“我叫你怎么操作,你就怎么操作。”
陈溪午松了一口气。
“好。”
毕竟他确实不会这样的东西,要是哪里装错了,问题可就大了。
“先将神经连接模块激活,然后再安装感知模块。”
“哦,好。”
“你奶奶,你用手安装的啊,工作臂就在旁边啊。”
“......”
陈溪午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义体模块,转头去看着光屏上的操作指引。
在一阵嗡鸣声之后,那条机械臂总算是动了起来,将大腿内部的神经感知模块吸附了起来,而后向着陆红绳的大腿缓缓移去。
这里倒不用什么复杂操作,一切交给机械臂和程序就可以了,那些链接端口被自行激活,而后将二者连接在了一起。
但陈溪午还是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很是认真的看着。
“今天那个女人又来了。”
陆红绳突然的开口,吓了陈溪午一跳,差点点到程序终止。
转过头去,陆红绳便倚躺在那里,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然后呢?”
陆红绳默然许久,轻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她是意识到被骗了,来找我们算账的。”
“但是并没有,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依旧抱着那只机械小狗,穿过了巷子,而后坐上了牌桌。”
“我们昨天干了那样的事,都吓死了,哪里还敢再骗她。”
“于是和她老老实实的打了几圈,还让她赢了一些钱.....”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红绳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但她好像并不是很满意,收钱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打了几圈之后,便意兴阑珊地走了。”
长久的沉默。
陆红绳思索了许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管她呢?谁知道他们那些人怎么想的,也许是钱多了,不送点出来不开心,也许是觉得赢了我们这种老城区的人的钱,觉得很耻辱?”
陈溪午诚恳地说道:“我不知道。”
.......
帮陆红绳将一身义体都装了上去,陈溪午这才离开了那里。
陆红绳自然是有着一些担忧,想要和人倾诉一下,所以才叫住了陈溪午。
只是这个背着匣子的年轻人,同样也是心事重重,所以全程都没有说什么话。
不过陆红绳所说的这件事,倒是让陈溪午想起了昨天晚上,与周星海见面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女人。
那个精致的女人.....会是陆红绳所说的输牌的人吗?
陈溪午默然地回到了那栋很是老旧的楼房里。
这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小贼跑来撬他的门了,本就坏了的门虚掩着,并没有什么被侵入的痕迹。
里面倒是依旧杂乱。
陈溪午耐着性子收拾了好一阵,才让里面看起来整洁了一些。
而后取了匣子,搬了椅子,在霓虹照落的窗前坐了下来。
肩头的那一处伤口依旧在时不时地渗着血,在很是绚丽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的妖异。
陈溪午歪着头看着那里,又伸出手来,拨开了那处伤口,血肉很是狰狞地翻了出来——这让陈溪午想起了某些被划了一刀的腊肠。
一直看了很久,陈溪午才怅然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好像不再坚韧了,陈溪午。
窗外渐渐响起了一些很是细密的雨声。
混着南川街区的灯光砸落下来,倒像是一些泼洒成斑点的颜料。
城市渐渐朦胧了下来。
陈溪午打开了窗子,于是一切便再度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他将那个匣子拿了过来,摆在膝头,抬手按在了匣边,很是轻易地打开了这个匣子。
那一刻,整个房间里都亮起了幽幽的光点,好像很多年前,偶然走在夏夜的草丛里,伸手拨开一些草叶,那些汇聚在下方的萤虫便受了惊,好像蒲公英一般四散而去的画面。
陈溪午安静地看着匣子。
里面其实空空如也,除了那些萤火的光芒,什么也没有,除此之外,便是先前丢进了这里面的黑盒子与那张纸条。
陈溪午依旧没有去拿那个黑盒子,只是再次拿起了那张纸条。
只是还没有等他去看看先前一直忽略的那些程序语言,耳畔便响起了一个很是惊讶空灵的声音。
“这么美的东西.....是谁画的?”
陈溪午愣了一愣,抬头看向窗台,这才发现那只由字符构成的‘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而‘她’,正在认真地看着那张纸条上的那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