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午沉默的看着陆三良。
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条不见光明的隧道里,有时代蛮野的列车呼啸着从一旁而过,那样冷冽的风吹得他面颊生疼。
他弯下腰去,深深的呼吸着,而后转回身去,长久的看着陆红绳那支离破碎的躯体。
“她会被埋在哪里?”
陆三良轻声说道:“城安局会负责安置,就在郊区墓园之中。”
陈溪午没有再说什么,但陆三良却弯下腰去,在那些破碎的机械里,翻找出来了一枚小小的芯片,而后缓缓放在了陈溪午手里。
“也许.....”
陆三良轻声说着。
但只有也许这样的两个字,没有下文。
陈溪午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也没有说,握着那枚芯片,打开了自己的匣子,在那些溢流的光芒里,放了进去。
“就这样吧。”
陆三良快速而短促地说着这样四个字——就像是在为这样一个少女短暂的一生做了一个结语一般。
远处有城安局的飞行器正在穿过城市霓虹,向着这一处降落下来。
.......
“不解风情的女人死了?”
机械剑匣之上的字符闪烁着,拼凑了一行字。
陈溪午坐在巷口,看着膝头的匣子,沉默地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也许只是想看看离开巷子之后的那些长街与霓虹?
又或者,想象一下,陆红绳当时是怎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
这确实太突然。
陈溪午怔怔地坐在那里,一直过了很久,才站起身来,向着巷子里走去,走到了那家文体小店门前。
“抱歉。”
但巷子里空无一人。
陈溪午沉闷的呼吸着,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四月快要过去了。
这座城市里,又发生了什么呢?
......
青丝自从下过一次面之后,便爱上了这件事情。
每次都下两碗面,一碗给陈溪午,另一碗就放在那里,飘在阴雨的窗台附近像只狗崽子一样嗅啊嗅。
陈溪午便在一旁,看着掌心里的那枚芯片发着呆。
陆红绳死了,就剩下了这么一点点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再留下。
陈溪午甚至都不知道她被城安局的人埋在那片墓园的什么地方。
窗外是大片的沉沦在霓虹里的野火。
清沅进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乱之中。
枪击、纵火、破坏无处不在。
陈溪午有时候都觉得,那个没有如愿看见的日出,便已经预兆了这样一些故事。
人们走在城市的黄昏里,没入森林,没有回头路。
但。
陈溪午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遇见任何事情。
他早已经做好了,随时带着青丝离开城市的准备。
但是那个据说是戚云枝的上司,拟态工程部的木邯山,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而陆三良反倒是遭遇了一场袭击。
是沉寂了很久的澄明会,十三个装载了热武的义体人不知道怎么躲过了城安局的监测,出现在了城安局附近。
有三枪击中了陆三良的身体,不过都不致命。
......
“正义确实是最鱼龙混杂的东西。”
陆三良坐在日落之城的窗边,一边抽着烟,一边冷笑着。
“它过于明亮,咳咳.....以至于总是容易在背后藏着太多的污垢。”
有个很是狰狞的孔洞,正在他的左胸,机械肺被击穿了,有些烟雾正在冒出来。。
“扯上一面旗帜,便可以招摇地站在世人之中,肆无忌惮地满足自己的私欲。”
陈溪午皱了皱眉头。
“澄明会的人,就是冲着你来的?”
“你要知道,如果说冷气的背后,是东海或者更遥远的某些东西,而澄明会则是靠着蓬莱科技存活的。”
陆三良低下头来,将烟头放在胸口,组织液沾上了火星,在烟支之上蓬的一下绽放出一团火焰,又渐渐熄灭暗淡。
“像我这样的人,死不死,对于局势又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陆三良自嘲地笑着,那种笑意转瞬即逝。
“庄老板大概又想挨揍了。”
陈溪午并不知道陆三良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毕竟当时陆三良提着庄其鱼丢进暴雨的城市河流里的时候,他也没有看见过。
“陆红绳曾经和庄其鱼进行过通话。”
陆三良很是突然的说起了这件事情。
“这是对义体系统进行分析复原之后得到的信息。”
陈溪午沉默了下来。
“你们当时吵了些什么东西?”
陆三良长久的看着陈溪午,满是不解的问道。
陈溪午站了起来,转身向着酒吧外而去。
“没什么。”
陆三良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好似随意的说道:“我以为你会有些愤怒.....至少,在听见了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该有些怀疑,不该这样平静。”
陈溪午停在了门口。
“联系一下,陆红绳死的时候,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可以大胆地猜.....”
陈溪午打断了陆三良的话,平静地说道:“她把霭的消息,卖给了蓬莱科技。”
陆三良沉默下来。
“到什么程度?”
“我不知道。但你说澄明会的人想要杀你。”
陈溪午轻声说道:“我觉得这不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
陆三良沉默很久,低头点了一支烟。
“原来是这样。”
陈溪午长久地站在门口,看着南川街区的霓虹,很是平静的呼吸着。
“周星海他们和我说了,他们会想办法突破那些被控制的协议通行塔,帮我离开清沅。”
“因为面对的是星渊科技的人,所以蓬莱科技也参与了进来。”
“我当然很清楚,陆红绳当初交易的对象,十有八九便是庄其鱼,青丝给我提供过陆红绳的那段时间的所有行踪记录。”
“有时候就会想,面对大局,陆红绳这样不起眼的人的死,是不是便可以委屈一下,搁置一下?”
“但什么是耀眼,什么是不起眼?”
“没有人可以拥有一整个世界,每个人所能见的,也不过这么多人而已。”
陆三良挑了挑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还是一只青蛙的时候,便待在那家义体小店里,每天透过那些小小的门口,看着人间。”
“我当然知道,明月不可能总是圆圆。”
“但它缺了的时候。”
“人还是会不高兴不喜欢,就像我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