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某人的惯例,我也许应该来一些长篇大论。”
陈溪午停在了廊桥的一头,目光平静的看着有些茫然有些惶恐的站在那里的庄其鱼。
他歪了歪头,认真的想着。
“譬如说谈谈我的愧疚,说说你的罪恶——这总是自以为是的想要引导旁人思考的可笑行迹。”
“但是后来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必要。”
庄其鱼谨慎的向后退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溪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因为陆三良没有怪我,没有骂我。我却反倒怅然若失,在这里,他处理得很失败。以至于我失去了一些情绪的爆发点。”
庄其鱼自以为明白了什么,诚恳的说道:“对不起,我错了,但是你应该要明白,我太害怕了,三爷那样的人,也许确实不会成为什么大人物,但是你一想着被他惦记,就会很害怕,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不会昼夜难眠?”
陈溪午依旧低着头,平静的说着。
“于是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我只能沉默,又或者,做着他当时那样,茫然的揪着自己的衣领问着有没有绳子这样可笑的行为?”
庄其鱼有些心烦意乱,跌跌撞撞的向后退着。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是,我是想杀了陆三良,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故事让我窒息。但我却无从开解。”
“我马上让澄明会的人收手。”
“我站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候,在那一刹那,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陆三良所说的那样,有什么扼住了我们的喉咙。我们淹死在海里,却连一些人都始终见不到,人就这样像是风滚草,吹到高崖,而后摔死。”
“是蓬莱科技那边让我这么做的,你应该去找他们。”
一直到庄其鱼说出来这样一句话,陈溪午才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直视着他。
好像那些二人各自说着的故事,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处融洽的交汇点。
这种目光让庄其鱼心里发怵。
“你他妈的,能不能正常一些?”
陈溪午沉默少许,缓缓走上前来。庄其鱼退无可退,浑身颤栗着站在那里。
“操你妈的。”
陈溪午轻声说道。
这样的温柔的声音,以至于庄其鱼都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这种语调,也许他是在说着我爱你?
庄老板特有的胡思乱想。
但陈溪午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对,于是语调沉郁了一些,表情变得阴沉了一些。
“操你妈的。”
庄其鱼下意识的颤了颤。
陈溪午继续说着。
从叙述,逐渐变成情绪的倾泻。
“操你妈的。”
“操你妈的。”
“操你妈的。”
.......
“操你妈的。”
“操你妈的!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庄其鱼终于忍不了了,恼怒的骂了一声。
陈溪午顿了顿,继续平静的说着。
“操你妈的。”
庄其鱼抬起手就是一拳砸在了陈溪午的脸上。
钢铁廊桥之上安静下来。
但下一刻,庄其鱼便懊恼起来。
因为陈溪午抬起了手,抓住了他的脑袋,用力的向着那些钢铁护栏之上砸了下去。
“嘭!”
铿锵有声。
绵绵不绝。
庄其鱼的眼睛里迅速的浮现出许多的雪花点来,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而去,而后在廊桥上四仰八叉地摔了个大屁股墩。
一直用了很久,他才终于缓了过来,脸上有着一道极为清晰的凹陷,一些鲜血与组织液正在不断的流下——他从未想过陈溪午的手臂会这么有力。那一瞬间,他都产生了一种自己被一粒炮弹击中了脑袋的错觉。
视界里的义体系统正在不停的报着错,闪着红芒。
操你妈的什么人形机甲?
庄其鱼一面抬手擦着脸上混杂着组织液的血迹,一面惶恐的翻身起来,向着廊桥另一头跌跌撞撞的跑着。
“你他妈的,我也不过是在替蓬莱科技做事而已,你有本事,去找他们啊,陆三良要是我自己能杀,我早就杀了,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庄其鱼一面抱头鼠窜,一面骂骂咧咧。
陈溪午却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那里,抬头越过那些高楼悬街,静静的看向了那片天空。
高楼之中,有城安局的飞行器像是大鸟一样穿梭而来。
陈溪午沉默少许,一面任由着庄其鱼跑着,一面看向了身后的机械剑匣之上发射出的一道光幕。
来自陆三良的消息。
——你在哪里?
——木邯山让城急处的人去上城区了,估计是冲着你来的。
——有些事情不在一时,实在不行,可以下次再说。
——我阻止不了。
.......
——我们穿过荆棘之环了。
——基座区似乎有异动。
——别管庄其鱼了,他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人物。
......
陈溪午低头看向了那些森林下层。
无数交错如同水草纠缠的廊桥之上,正有仿生人好似银白洪流,向着四处蔓延。
这一刻他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木邯山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也原来蓬莱科技已经失去了对于清沅上城区的掌控。
所以大概才会发生当初街头,周星海与庄其鱼一起出现的画面。
庄其鱼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趴在护栏边,低头怔怔的看着那些仿生人。
转回头来,看着陈溪午,语气有些艰难的问道:“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陈溪午关闭了光幕,身后的那个机械剑匣字符闪烁,看起来像是自行解体一般。
但并没有像是当初朱鹮那样,将那些机械碎片,附着在自己身上,成为辅助模块。
只是又重新闭合。
但光芒闪烁间,有柄极长的剑已经落在了陈溪午的手里。
“都一样。”
陈溪午平静的说着。
“毕竟,我和你,都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庄其鱼怔怔的站在那里,他一直以为陈溪午只是想要像陆三良一样,打自己一顿。
直到那个机械剑匣里的剑突然破匣而出。
“你他妈疯掉了,到底谁才是敌人,你分不清吗?”
庄其鱼反应过来,怒骂一声,转身一瘸一拐的跑着。
陈溪午低头自嘲的笑笑。
“或许确实分不清。但我知道,如果陆红绳没有见过你,她大概也不会在抉择的痛苦里,走上高楼去。”
庄其鱼愣了愣。
“他妈的,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一直说的是我要杀陆三良这件事,什么狗屁城门楼子胯骨轴子。”
“我不知道。”
陈溪午低着头,提着剑,穿过廊桥,一点点的向着庄其鱼逼近而来。
直到他抬起头来,庄其鱼才终于从那些眼眶里闪烁的泪花之中,明白了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