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点点,船只横渡。
略带黄色的长江水发出“哗哗”地吼叫,月色仿似在江面上添上了一层月华,为这片寂静的夜,平增了一分森然肃杀之象。
江水一股股向江心流去,被那格外坚硬的石阶击回,翻起回头浪,又和后面涌上的水浪相激,轰轰作响。
长江后浪推前浪,兴波助澜,滚滚东流。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预示着,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登岸。
数百艘船舶停靠在岸边,这是庐江境内。
将近两万余江东子弟兵迅速的登岸,他们井然有序,他们兵锋齐整,俨然,这是一支威武雄壮的军团。
停靠在岸边之后,他们没有急着去继续行军,而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粗布,包裹在鞋子上,这样…哪怕是两万余人,也不会发出剧烈的行军脚步声。
偷袭…
没错,他们正是孙策、周瑜带领的江东兵,企图趁着刘勋大军进攻上缭之地时,对庐江发动奇袭,一如几十年后的白衣渡江。
阴险,卑鄙…却从来不缺成效!
“前进,至皖城城下时无需号令,直接攻城!”
孙策用轻微的声响发出了一道命令,整个人显得颇为亢奋…
他一贯如此,只要上了战场就亢奋的不得了,往往身先士卒,就是他身边的亲卫都追不上。
与孙策的亢奋截然不同,周瑜始终气定神闲,他凝着眉眺望向不远处的皖城方向。
一切尽在掌握中…
周瑜微微一笑,委实没什么值得激动的,刘勋…呵呵,他与自己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今夜,这庐江郡,改变城头的大旗了。
“呼呼呼…”
江风不断的吹拂,温度骤然冷冽了不少。
“踏踏踏…”
轻微的行军声不断响彻。
数万人行军,究是裹上了粗布,整个大地尤自在轻声的颤抖,由远及近,快了,更快了,就要皖城的城下了。
皖城是庐江的治所,作用不言而喻…
可以说,只要拿下皖城,那整个庐江郡的防护顷刻间就会瓦解,孙策有把握在半日之内将庐江尽数收入囊中。
而刘勋纵是第一时间回援。
首当其冲,他会遭受到孙贲、孙辅早已在“彭泽”设下埋伏…
公瑾可是提到过,“彭泽”易守难攻,刘勋大军势必要吃大亏!
呵呵…
就是没有埋伏,时间也远远的不够。
可以说,这庐江,今夜的孙策是志在必得。
“伯符,看到了么?”
三军所过之处,已经能清楚的看到皖城。
如今江东兵距离皖城不足三里,周瑜不忘提醒孙策。
“看到了么?皖城城楼上只亮起了寥寥几个火把,这说明皖城守备松懈,可一鼓作气拿下此城!”
就像是根据军寨里的灶台数量,可以确定军寨中的兵马人数。
黑夜中,城楼上火把的数量,亦可以大致确定守军的数量。
俨然,如今的皖城是守备松懈、空虚…
怕是算下来,在城楼上驻守的都不超过千人!
这样的皖城,这样的庐江,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听到周瑜的话,孙策内心中信心更足了。
要知道,这些年横扫江东,周瑜作为他的谋主,妙计频出,还从未有过丝毫的纰漏,他说今日能攻下,那今日必定能攻下。
“公瑾就留守在此,坐镇中军,我亲自率军攻城!”
这是孙策与周瑜一贯的配合方式。
孙策冲锋陷阵,周瑜居中调度!
“哈哈哈…待得明日拿下这庐江郡,我带公瑾一道去五洲山乔家门,咱们便‘摘’了那大小乔,遥以庆贺?”
诚如孙策所言…
别看“演绎”中所讲述的,孙策、周瑜与大乔、小乔多么感人、缠绵的爱情故事。
实际上,历史上的大、小乔不过是孙策与周瑜攻下庐江的战利品。
哪有那么多的感情?
或者说…
在这个时代,女人本就是战利品,孙策与周瑜才不会为她们花前月下?
此刻…
孙策的眼眸冷凝。
“众将士,随我冲!”
举目望去,江东子弟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云梯…这是最古老,却最为有效的攻城方式。
顷刻间…
“孙”字大旗在月光之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长空,泛着冷冽的寒光。
早已卸去粗布的两万江东兵,他们的脚步震耳欲聋,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
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一般,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
“来了!”皖城城楼上,程昱早已等候许久。
望着这如潮水般的江东兵,望着这黑云压城的景象。
呼…
程昱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倒不是害怕,他只是有些后怕。
他想到的是,若然没有陆公子的这一封锦囊,那今日皖城…乃至于今日庐江的陷落将是不可避免了吧!
——神仙难救,神仙难救呀。
呼…
程昱再度长长的吁出口气,虽然此前,他已经对陆羽足够佩服了,可此情此景下…还是让他心头悸动连连。
料敌于先,算无遗策,陆公子是完完全全的把孙策,把周瑜,乃至于把这庐江局势拿捏住了。
不过是一封锦囊,改变的,怕是整个长江沿岸的局势吧。
念及此处…
程昱缓缓闭上了眼眸,他能感受到,除了江东兵的喊杀外,城门周遭的丛林中、树丛里,那些埋伏许久,蓄势待发的猛虎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睁开了嗜血的双目,他们就要出笼了。
果然…
就在江东兵蜂拥冲来,即将奔至城下之际。
“嗖嗖嗖”,无数火矢从四面八方爆射而来。
“啊啊啊…”
当先传来的便是无数江东兵的惨叫。
一下子,所有江东兵停住了脚步,攻城的势头被这四面射来的箭矢拦住了。
“有?有埋伏么?”
大后方站在高处的周瑜眼眸猛地凝起。
身处高处,他自然能清楚的看到这些箭矢,分别是从城门附近处的丛林中射出,也就是说,皖城城门外有埋伏?
可…
这不对呀!
怎么会有埋伏呢?
明明…
上缭城那边的细作先后几次传来的情报,根据刘勋兵马每日使用灶台的数量,可以推断出,此番刘勋是倾巢而出。
那?
这数以万计的伏兵又是从哪来的呢?
不等周瑜细想…
“嗖嗖嗖嗖…”
那漫天的火矢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的再度爆射而来,紧随而至的…脚下的大地似乎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杀呀…杀呀…”
“敌军已中埋伏,快杀呀!”
皖城的城门洞开,从中数不尽的兵马杀了出来。
与之同时,四面八方…脚步声、马蹄声同时响彻,轰鸣声贴地袭来,继而是…更浓密的尘烟。
只刹那间,整个皖城城下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
五万大军,刘勋的五万大军就像是天降神兵一般将江东兵团团围住。
火光漫天,杀声一片,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呼喊哀嚎声,空气中顿时就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中…中埋伏了么?”
“这…这些兵是从哪来的?”
究是一贯骁勇的小霸王孙伯符此刻也不由得眉头凝起,他的心头生出了与周瑜一样的疑惑?
这数以几万计的敌军?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他们…他们不是应该…应该出现在上缭城吗?
“列阵,迎敌…迎敌…”
究是如此逆境之下,孙策强自镇定,他开始组织将士们分兵抗敌。
只是…
兵力悬殊太大了,两万对五万,纵是江东子弟骁勇,可如今…深陷重围,心态早就乱了。
而心一乱,阵型还稳得住么?
再加上,他们是远途行军,刘勋这边的五万大军是以逸待劳,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役。
最外侧的江东兵一个个的倒下,甚至有些兵卒踉踉跄跄的从前阵往后逃,他们一个个满身血污。
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
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慌与恐惧…
还有,还有那从未有过的绝望神情。
这些年,在孙策的带领下,在周瑜的谋算下,他们从来都是埋伏别人的一方,是屠戮别人的一方,是猎人…
可今日,他们竟成了猎物,成了那——瓮中之鳖!
“啊…啊…”
“啊…”
“啊…”
连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无数江东兵头发散落,他们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伤口隐隐作痛,喉咙里发出难以遏制的痛苦呻吟!
浸透鲜血的战甲不停的往地上淌落着血滴,整个城下到处都是血腥的印记。
兵败如山倒…
逃兵越来越多,眼看着,孙策大军的溃败就不可避免。
却在这时。
“嗖…”孙策自腰间将古锭刀拔出,一刀劈死了一名逃跑的江东兵!
鲜血飞溅…
而这一幕也让那些本欲逃跑的江东兵停住了脚步。
呼…
此刻的孙策,他的眼眸重重的凝起,他的心头唯独一句——父亲,当此逆境,请助我背水一战!
心念于此,他猛然将古锭刀插入身侧的地面,他大声吼道:“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现在起,凡是有退过此刀者,我即刻斩之,若然我孙策退过此刀,后队亦可小区我孙伯符的首级!”
一言蔽,孙策纵马向前一骑当先。
当年…
他爹孙坚就是这么身先士卒,一刀一刀…闯下了那卓越的功劳,奠定了孙氏基业的基础!
今日,他孙策亦要如此!
而他更加清楚,绝境之下,退无可退之下…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他这个三军统帅。
“吾乃江东小霸王孙伯符是也,拿命来!”
别说,孙策的勇武瞬间感染了无数江东子弟,原本溃散的阵型瞬间完成再度集结,愣是让这场原本该是一面倒的战斗,变成了势均力敌。
局势的好转…
让高处的周瑜长长的吁出口气。
“伯符!还好有你…”
此时此刻,周瑜的脑中是“嗡嗡”的,如此局面下,大军被无数敌人团团围住,他周瑜能够谋划的空间并不大。
只能期待着孙策创造奇迹了。
话说回来,征讨江东,夺下江东六郡,诚然有周瑜的谋划,可孙策的勇武才是一次次感染三军将士,才是创造数不清的以少胜多奇迹的关键。
这一次或许也能以少胜多?
这一次,或许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伯符,你…你是江东小霸王,你一定能做到的。
周瑜的眼眸愈发的坚定,他的眼睛紧紧的凝望着这月色下血腥杀戮的战场。
…
皖城城楼之上。
“程司马,那个多半便是小霸王孙伯符吧?”
刘晔指着城楼下那个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敌军战将,问出这么一句。
“周围有百名亲卫骑士…除了孙伯符还会有谁呢?”程昱点了点头,望着他以一敌二轻松的将两名刘勋的副将斩落马下,不由得感慨道:“看起来这江东小霸王并非浪得虚名啊。”
这…
闻言,刘晔的眼眸微微的凝起。
“他太能打了,因为他的勇武甚至感染了敌军的将士们,原本崩溃的士气竟一下子又激昂起来了,此战似乎又平添了些许变数。”
“是么?”程昱的嘴角微微的扬起,竟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子扬可别忘了,我们龙骁营还没出手呢。”
龙骁营?
听到这三个字,刘晔一怔,他连忙反问道:“可龙骁营只有…只有五十骑呀!看着孙伯符的武技,还有他周身的百名亲卫骑兵,别说是五十骑了,就是五百骑都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不怪刘晔这么讲…
这孙策太能打了,而且武艺奇高,单单刘晔目睹的…
死在他手上的副将就不下五人,士卒少说也有几十人了,算上他的亲兵,怕单单他们这支部队手上就沾满了数百将士的鲜血!
在刘晔看来,除非…除非龙骁营那个传说中的“古之恶来”典韦在此,也就是他,或许能与这孙伯符一战。
“哈哈哈…”
哪曾想,程昱笑了,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的颇为淡定。
“程司马还有心情笑?”刘晔都无奈了…“照着这孙策这么打下去,倒像是咱们的大军中了埋伏,怕是咱们大军的士气都要瓦解了。”
讲到这儿,刘晔无奈的叹出口气,无奈之下再度反问。“难道程司马…对这五十名龙骁营骑士?就这么自信?他们…真的是孙策的对手?”
“论武技肯定比不过孙策。”程昱摆摆手,如实讲。
程昱不喜欢装逼,最起码不喜欢明着装逼。
“那?”刘晔再度发问。
这次…不等他开口,程昱的话接踵而出:“龙骁骑武技虽比不过孙伯符,可奈何不了,咱们龙骁营的装备好啊…对了,子扬,你多半还不知道什么是钢吧?”
钢?
刘晔轻敲了下脑门,这是啥玩意呀?
就在他遐想之际…
皖城城门处,又一支骑兵队伍冲杀而出。
与刘勋的军团截然不同,他们均是身着漆黑色的玄甲,手中握着一柄柄锋锐的战戟,月色下,能看出来,这些战戟很重!
可这些骑士举重若轻,就好像…这样的重量,他们可以轻松的驾驭。
而这支骑兵队伍不过五十人,可因为他们的装备…在整个战场中格外的显眼。
他们却不是龙骁营骑士?还能有谁?
“弟兄们,都憋坏了吧?”
为首一人正是曹休…
他说的不错,龙骁营可不就是憋坏了么?
这五十骑乃是龙骁营中精锐的精锐,他们奉命来执行任务,是要来战场立功的!
要知道,龙骁营里有着明确的奖惩制度。
杀多少敌人,给什么田亩;
杀多少敌人,给什么宅院;
杀多少敌人,帮你娶婆娘!除此之外…只要你战场立功,就是想娶两个、三个婆娘,龙骁营也会满足你。
所以,龙骁营中的每一个骑士,都是魔怔一般的向往着战场,向往着战功。
这与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更是利益驱使…
终于,终于能上战场了…
这段时间,憋死了个锤子了!
顷刻间,龙骁骑齐刷刷的“嗷嗷”叫了起来,显得格外的激动,更有龙骁骑士都哭了,眼泪刷刷的落下来,“可算能打了呀!”
比起他们,曹休的内心中也很激动。
不过,作为统领,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在战场上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咳咳,你们都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让本将军找准目标,咱们再上!”
每次龙骁营出征时,曹休都要这么喊。
他感觉世道变了,以前带兵,听说要打仗,还得鼓舞一下士气,高呼兄弟们上啊,不要怕啊!
现在这龙骁营里截然不同…
陆公子把军功与奖励直接划上等号,这下,每逢战事,手下将士们比他曹休还要激动。
呼…
呼出口气。
曹休看到了一支江东军中最能打的军团,是一队骑兵…
这次江东兵是渡江而来,能骑马的那铁定是个大官呀!
当然了,对于龙骁营骑士而言,是不是大官不重要!
毕竟他们是按照人头说话的,可对于曹休这个统领,那就不同了。
得砍大官呀,这样才能让他挺直了腰板儿!
最起码在陆公子面前能像程昱司马,能像典韦都统,能像黄忠将军那样直起腰杆子,更有甚者,让整个曹军侧目,让叔父曹操侧目。
“就他们了,那一队骑兵看起来挺能打的,就用他们的人头来成就咱们龙骁营的功勋好了!”
曹休轻吟一声。
这算是选准了目标。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选定的目标正是孙策与他的亲兵队伍!
王牌对上王牌了!
——“咳咳,弟兄们!”
——“咱们龙骁营从不去欺负软柿子,就拿这块硬骨头来啃!”
一言蔽…
曹休挺起战戟。
——“龙骁骑,随我杀!”
——“袭敌策马疾如电,溃敌就在一瞬间…”
…
…
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