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有话不妨直说,绕弯子,这可不像你。”
吕布望向曹操…
曹操也望向他,只是,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不少,语气更添得了几分一丝不苟。
“你应该知道,陆羽的婚事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女子纳入司农府容易,可若是‘娶’入司农府,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
曹操这话脱口…
吕布的眼眸一下子凝起,原来是这个。
正所谓“娶妻”、“纳妾”…曹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想让吕玲绮做司农府的女主人,似乎…他第一个就不同意!
当然了,门当户对,自古亦然,何况是当今大司农,龙骁营统领,曹操最器重的陆羽呢?
吕布自然想要让女儿吕玲绮被“娶”入司农府。
诚然,吕玲绮背后也并非没有倚仗,张辽、高顺、陷阵营,并州兵,这些都是她的倚仗,甚至包括泰山军与臧霸,在未来也很有可能成为女儿的倚仗。
可似乎,把这些全部都算上,吕玲绮依旧是有些高攀的味道啊!
陆羽可不单单是一个名字,他是隐麟哪,是助曹操问鼎中原的角色,不说是别人,单论曹氏、夏侯氏的门第,不知道比吕家要高出多少!
曹操如此信任陆羽,如此相信隐麟!
若然说…他没把陆羽当成是亲人,直白点儿,曹操或许早已认定陆羽做他的女婿?
吕玲绮的门第再高,总高不过曹家的女儿吧?
曾经就有细作传报,曹操的长女曹沐与陆羽走的很近,两人更是一道掌管锻造坊。
听说那曹沐对陆羽是言听计从!
想到这儿,吕布的眼眸微眯,他感慨道。
“孟德兄看起来是早有安排,早就想好了要抢我这个女婿!”
“不!”曹操摆手。“奉先,你误会了,我明着告诉你,陆羽对沐儿没有兴趣,也不可能有兴趣。只是,在门当户对上,你的女儿吕玲绮还差一截,无需沐儿,便是夏侯家、荀家的嫡女也得胜过吕玲绮一筹!”
讲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随便的女子都能当正妻的!
他说的够委婉了…
吕玲绮差的何止是一丁半点?
曹操算是给吕布提个醒。
“这就是孟德兄那掏心窝子的话。”吕布反问,语气带着几许冷然。
“不,奉先,我是告诉你,司农府的女主人不仅仅需要才学、名望,更需要的是显赫的门楣!是家族的功勋!”
曹操眼眸微眯,接下来的话才更加的语重心长。“我是提醒你,你女儿的门第、门楣、家族的功勋,不是靠张辽、高顺他们,也不是靠陷阵营、并州狼骑,要比这些…无论你怎么比,也比不过夏侯氏,也比不过我曹氏!”
“你女儿是纳入司农府,还是娶入司农府,根本不是取决于别人,而是取决于你吕布啊,取决于你的赫赫战功!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威胁你,相反,我是为了告诉你,现在的你不只是一个影子,你于并州的行动,你日后所建立的功勋便是你女儿最可靠的倚仗,最丰厚的嫁妆!我曹操的话,你能听明白么!”
霍…
曹操一下子说了一大堆,可传入吕布的耳畔,一句句均颇为震撼。
呵呵…
吕布笑了,如今的他经历过生死,很多事情看的更远,也看的更透彻。
曹操这是激他呀,而这激将法,可远远比一个“毒药”对他的控制有用十倍!
“孟德,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真小人’哪。”吕布抬起眼眸笑着说道。“只是,这次的激将法倒是颇为拙劣,一眼就能被我看出来了。”
见到和这儿,吕布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好在,你看人还是很准的,为了女儿,纵然知道这是激将法,我吕布也愿意尝试一番,并州之行但凡有功,权且也当做我女儿的嫁妆吧!”
“哈哈,纵使我女儿纳入司农府又有何妨?只要我带给玲绮的‘嫁妆’够丰厚,整个司农府,谁又敢小觑玲绮呢?”
这就是大彻大悟…
吕布的情商一下子就拔高了,人都会成长,而这段时间,吕布的成长来的更凶猛,更剧烈。
这是跨越生死的成长。
这…
猛的被他说破心事,曹操还挺尴尬的,本想开口随便敷衍几句。
哪曾想,吕布直接拜别。
——“好了,曹孟德,咱们就聊到这儿吧!你、我是话不投机,却聊了这么多,够了!”
一言蔽,吕布倒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曹操的肩膀。
——“走了,就此别过,孟德兄,咱们再也不见!”
说着话,吕布迈着龙骧虎步,走回了自己的赤兔马前,翻身上马…
“得得得…”
随着赤兔马儿的一声嘶鸣,“哒哒哒”马蹄声响彻,吕布纵马狂奔,而一干龙骁营骑士也追了上去。
倒是杨修,他走在最后,不忘朝曹操拱手行了一礼,旋即急勒战马,呼啸而去。
呼…
望着吕布的背影,望着这一干骑队的背影。
曹操感慨良多。
似乎,他的激将法被识破了,可依旧奏效了,这一次,羽儿为饵,吕玲绮为饵,想必吕布必定会全力以赴吧!
哈哈…
怅然的笑出声来!
曹操觉得吕布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个真小人!
总算是了解了心头的一桩事儿。
曹操的心情晴朗了不少,他回首西望。
明日班师,凯旋回朝,接下来…便是宛城张绣了吧?
等等…
似乎还少了一环。
按照羽儿的谋划,还不是对付那“卧榻之侧”张绣的时候,如今,有一个比“卧榻之侧”还要更近、更危险“敌人”,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呼…
再度呼出口气,曹操眼眸眯起,心头喃喃。
明日…
一路向西,回归许都城后,就不知道许都城平静的表象下,又会多出多少暗流涌动?
——暴风雨再度来临!
——此次旋涡,波涛汹涌!血色弥漫!殷红一片。
…
…
龙骁营军寨处。
如今的这里已经被分成三部分,原本的龙骁营骑士在南营,并州三百狼骑在北营,而陷阵营则在西营。
此时此刻…
西营中,原本正在大帐中包扎检查伤口的高顺,被门外响彻的脚步声乱醒。
出于本能,他当即起身,迅速的裹上那厚重的战甲,即刻就迈出了大帐。
“何事如此慌乱?”高顺当即问道。
陷阵营一贯军纪严明,便是遇到敌袭,第一时间也会列阵迎敌,如此慌乱…高顺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禀将军…”一名亲卫即刻禀报道。“是…是陆统领命人运来粮食了,龙骁营的弟兄们将咱们七百人份儿的都送了过来。”
呼…
粮食?这不是平平无奇嘛?
以往就不是没有送过?
高顺眉头一蹙,“不过是粮食运送而来,你们一个个缘何这般激动?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没有见过世面么?”
高顺的语气格外的冷冽,他才刚刚加入龙骁营,还尚未在陆统领面前表现,可分发粮食,一个个乱了章法,这不是让龙骁营的弟兄们,让陆统领小看他们陷阵营嘛!
正想斥责…
——凡是慌乱者,每人领十军棍。
可那亲卫的声音再度传出。“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实在是…发下来的粮食太多了!”
多?粮食多?
高顺下意识的问道:“有多少也不至于慌乱哪!咱们陷阵营是这般没有见过世面么!呵呵,且说说看,我倒想听听有多少?”
呃…
亲卫微微一顿,旋即如实禀报道:“谷物有七十石,另有四十头羊,还有…瓜果三十五石!”
啥?
高顺一怔,眼眸中尽显惊讶。
要知道,大汉计量单位的兑换,一石约等于六十斤!
那么…谷物七十石,就是四千多斤粮食;
瓜果三十五石,那便是两千多斤瓜果;
还有…四十头羊,每头羊按百斤算的话,足足也是四千斤。
关键…这不是多少的问题。
而是…好丰盛啊,谷物、瓜果…特别是肉一应俱全,要知道,这个时代,军士们能食用到肉,那势必得等到庆功宴的时候,平日里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对于陷阵营而言!
这已经不是肉不肉的问题,单单这个数量的谷物与瓜果在吕布麾下时,是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
不仅丰富,而且多…
按照每十日分发一次军粮,这个数量,足够弟兄们吃饱饭了,不仅吃饱,而且吃的很好!
呼…
高顺长呼一口气,怪不得陷阵营的弟兄们都激动、亢奋起来了。
昔日里,饥一顿饱一顿,哪里看到过这么多粮食呢?
“告诉各百夫长,让他们仔细算好了,按照十日的量,每日每‘什’该分发多少就分发多少,不许克扣!”
高顺当即吩咐道。
陷阵营与一般的军团一样,无论是平素训练还是出征在外,吃饭均是以“什”为单位。
每几日分发给各什长对应十人的粮食,埋锅造饭,吃什么…各“什”自己解决,故而…往往出征在外,每十个甲士中,总会有一个带着一口大黑锅,随时随地可埋锅造饭!
哪曾想…
高顺这声吩咐过后,身旁的亲卫愣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去通传。
原本心情颇为愉悦的高顺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怎么,把本将军的话当成耳旁风不成?”
一声冷呵…
亲卫才回过神来,“不…不敢!是…是…”
这亲卫支支吾吾了半天,话到了嘴边,似乎因为太过激动,均一次次的咽了回去。
终于,他还是平复住了心头的激动,开口道:“将军理解错了,这…这些军粮不是十日份的,而是…而是三日份的。”
啥?
这话脱口,高顺整个懵了。
三日份?
这么多?
要知道,谷物、肉、蔬果全部算下来的话得有万斤了呀!
他们陷阵营不过是七百甲士、三天吃一万斤粮食?
他们是饭桶么?
他们哪这么能吃呢?
这口粮放在以往,莫说是十天,纵是二十天…将士们也都要高兴坏了。
“你把话说清楚。”高顺急问道…
“龙骁营曹休将军特地提到…龙骁营在伙食上是有…是有军规的。”
亲卫的话磕磕绊绊。
这事儿,莫说是高顺将军惊讶,他第一次听到曹休将军的话时,也觉得惊诧连连!
就很离谱!
“军规中提及——凡是龙骁营甲士,必须保证每日每人食谷两斤,肉一斤,蔬果一斤!”
“若有一个士兵少了一两谷、一两肉,那么伍长连坐!若百人众,俱都缺斤少两,则百夫长连坐!若千人如此,那牙门将连坐!”
呃…
听到这儿,高顺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中惊诧连连。
龙骁营营里有矿么?
敢这么安排伙食?
尽管,此前高顺对龙骁营的伙食丰盛程度有所耳闻,可当真听到,这每人每天定额定量,也让他震撼不已!
如此军粮的开销,堪称恐怖啊。
作为将军,高顺对军粮极为敏感,当即再度发问。
“那也不对呀!”高顺眼珠子连连转动,“哪怕是按照军规,每人食谷两斤,肉一斤,蔬果一斤,那咱们七百人三日份的军粮应该是八千斤,可如今这一万斤是怎么回事!”
这个…
亲卫当即回道:“这个曹休将军也提及到了,四十头羊的重量需要抛去羊血,故而多算了两千斤,曹休将军还说…若然陷阵营有将士们不够吃,他们那里还有,陆统领定下的这个量是最低标准,譬如…典都统,他一日饭量十斤不止,龙骁营全数供应,不得有半点克扣!”
呃…
呃…
听到这儿,高顺的眼睛徒然瞪大,嘴巴也长大,他感觉他今天已经饱了。
这军令,听着就饱了呀!
怪不得,人家龙骁营将士这么能打,他原本只以为是那神兵、神甲的缘故,现在看来,这是力量上的碾压呀!
如此伙食下,那身体上长出来的是健硕的肌肉啊,转化成的是可怕的力量!
怪不得龙骁营甲士一个个看起来膀大腰圆,魁梧异常,配合着这么吃的训练,不魁梧才怪呢!
呵呵…
高顺笑了,他总算知道,为何龙骁营能威震天下?能响彻九州?这不是偶然,这也不是凭借兵刃之利,这是必然哪!
太年轻了,他高顺还是太年轻了!
可…
问题来了?
这么庞大的开销?得多少钱?这钱…上面拨下来,又岂会容易呢?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军营要军粮,往往是一件大难事儿!
可刚刚想到这里。
高顺猛地一敲脑门。
等等…
怎么忘了这茬了,陆统领是大汉司农啊,大司农位列九卿之一,除了掌管大汉农政外,就是主管大汉的粮库、金库!
也就说是,整个曹营的钱粮都是掌握在陆公子手里的,这粮食他说给谁拨就给谁拨,那是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呃…顿时间,他高顺就有一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感觉…
他为陆统领发愁,发了个寂寞啊!
在他看来困难无比的事儿,人家陆统领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
绝了呀…
委实绝了呀!
“咳咳…”
轻咳一声,高顺努力的平复住自己心头的悸动。
莫名的,他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心头竟然有些感动,眼角莫名的涌出丝丝泪痕,这…很莫名其妙啊!
便是高顺自己都不知道,他素来重义,更是把七百陷阵弟兄们看的比一切都重。
乱世中,弟兄们当兵的初衷,弟兄们南征北战,把脑袋别在裤子上,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吃饱饭么?穿暖衣么?
而现在…
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弟兄们的满足!
滴!答!
罕见的,高顺竟是流出了一滴泪,泪滴落入地面,很快就被风干,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而高顺抹了把脸,他是个不喜欢把情绪外露的男人。
可…
越是这么想,越是有些情不自己!
他的脸色古怪极了…既像是哭,又像是笑,可笑的似乎比哭还难看。
终于…
在滴滴泪痕中,在笑容与哭声中,他开口了。
颤颤巍巍的声音,从他那略微沙哑的喉咙里,努力的挤出一行字来。
——“做陆统领的兵,加入龙骁营,咱们…咱们七百兄弟来对了,来…对了!”
乱世的兵,就像是乱世的平民百姓一样,他们所图的不过是吃饱饭,不过是穿好衣!
谁能做到这点,他们就能为谁拼命!
而陆统领无疑把这些做到了极致!
呼…
高顺再度呼出口气,本就不善言辞,他更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
“对了,来对了!”他不断吟出的就是这么一句…
当然了,他真的来对了!
“将军似乎…哭了?”
亲卫看出高顺的表情有些不对,当即问道。
“放屁!”高顺怒喝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何况,这么多粮食送来,本将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呢!”
讲到这儿,高顺的语气更添一分高亢,似乎要用这语气遮掩住自己那颗悸动的心!
毕竟…
如今一切的美好,是吕将军为他们谋来的。
这些伙食,他们吃在嘴里无比的满足与幸福,可…总会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
“前面领路,带本将军去验粮,去拜谢曹休将军,拜谢陆统领,也拜谢…”
最后那个名字,高顺还是没有吟出!
可他的眼眶,再度凝出泪痕!
嘀!嗒!嘀嗒!
落在地上的泪水很快被风干,可他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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