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失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为了能多抵挡住一些时间,那些由义士组成的将士,无一不是以命相搏…
破关之后,将近千余义士留了下来,与数以万计涌入雁门的胡人进行着最后的巷战。
如今…
这千余人,还活着的,唯独包括“老李”在内的这几十人,谁能想到,他们究竟经历着怎样的死战!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响…
众人发现这群骑士的眼神,一个个都格外的淡漠,似乎…眼眸中存有的是唯独那无穷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相比较而言,那个为首骑红马、带着面具的将军,目光中却多了几许复杂,像是…他迷失了一些什么,又试图在找寻回来一些什么。
“哼…还有汉军?”
“不自量力…”
“抓住他们,老子一个个割了!慢慢弄死他们!”
胡人尚武,鲜卑人更甚,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茬,见敌人袭来,当即酒醒了大半,一个个拔出弯刀就要去战!
“找死!”
“哼…”
一名胡人中的小头目当即翻身上马,就迎了上去!
兵对兵,将对将。
一对一的话…
他有足够的自信,汉人能打的太少了。
“呵,凭你?也配?”
吕布冷笑,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经抡了出去,他的武技本就是无双,从小又在雁门长大,对胡人的特点再熟悉不过,一戟劈落,砸向的便是胡人短刀无法格挡之处!
这小头目惊觉不对,赶忙侧身闪避。
怎奈…
吕布早已预判到了他的预判!
“蚍蜉撼叔而已!”
旦夕之间,吕布的方天画戟从竖劈转为横扫…
用过方天画戟的都知道,这玩意操作起来难度极大,当世之人能如吕布这般肆意转换攻击方式的太少了!
铿…
铿!
黄昏中,这个小头目只觉得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无数汗珠滴落而下!
就在众人凝眉细看时,一道血线自他的腰身处爆喷而出…
“呜哇…”
整个人,连人带铠甲,竟是被这方天画戟劈成两半
横腰截断!
咚…
咚…
两声低沉的响动,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别栽倒而下,这小头目的眼中尤自惊愕不已!
快…
太快了,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方天画戟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收割!
无双武技的吕布…
矫健迅捷的赤兔马。
精钢锻造的方天画戟,还有那…“刀枪不入”的神甲,吕布本就无双,如今配上陆羽赠予他的这套装备,俨然…已经不止是无双那么简单,而是…无敌!
在他的带领下,三十余龙骁骑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愣是将这街巷里将近百余之众的胡人尽数屠戮!
这些胡人在吕布与龙骁骑的面前,宛若是小孩子一般,他们的武技,他们的装备…如何能与威震天下的龙骁骑媲美,哪怕只是区区三十余骑!
整个场面…
宛若死神在无情收割着生命一般。
“这…这也太强了吧?”
不少被吊起的义士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
胡人的悍勇与不怕死,他们都见识过,与他们相比…莫说是这些自行组建的义兵,就是装备精良的官兵在此,也是败少胜多。
大汉境内诸侯是兵强马壮…
可鲜有诸侯…会把精力放在抵御异族入侵上,昔日的韩馥如此,今日的袁绍如此,这也是胡人每年寒冬之际都要南下入侵的原因。
以往…
还有公孙瓒的三千白马义从,镇守边陲,杀得胡人不敢寇边…
但…
他们被袁绍的先登营剿灭,如今消失已有三年之久。
又有多少人会记得,昔日…在雁门关,还有这么一支骑兵,杀得胡人为之胆寒,杀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抱怨!
——吕布吕奉先!
他率领的并州狼骑…便是这雁门关,是这并州边陲之地的守护神!
“好…好啊!”
老李热泪盈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这是因为激动。
因为…那骑红马、手持方天画戟者太像昔日的吕奉先了!
不是无双飞将吕布,而是九原吕奉先!
尤其是那面具下的眼睛,他几乎能确定,是他…一定是他!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染红了这片烈火中的雁门街巷…
而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一个多时辰,街巷附近的胡人已经被吕布与龙骁骑屠戮一空,鲜血让赤兔马的鬃毛更添了一分猩红,也让吕布的衣袍变得殷红与杀气腾腾!
待得这一切恢复平寂…
吕布翻身下马,他走到了那名唤“二宝”的小女孩身前,二宝好奇的抬着头仰望着吕布,大眼睛频频眨动,像是瞻仰一个英雄那般。
“呵呵,小家伙,你不怕我?”
吕布蹲下身子问道…
“不怕,一点也不怕。”小女孩儿“嘻嘻”的笑着,表情很是灿烂。“娘说,你是咱们雁门新的守护神,你会保护我们的!”
呼…
新的守护神嘛?
听到这儿,吕布的内心中莫名的被触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再度开口问道:“那?旧的守护神呢?”
“他?”小女孩儿回头看了看母亲,旋即再度扭过头来,眼眸中多了几分落寞。“他走了,娘说他姓吕…曾经便是他守护着我们,只是后来就不知道他去哪了?大哥哥知道嘛?”
姓吕?
不知去哪了?
大哥哥?
呼…吕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下意识的,他回道:“他呀,迷失了,迷失在中原的纸醉金迷中,他忘掉了自己的使命,他死掉了!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死掉了!”
“那…”小女孩接着问。“大哥哥也会迷失?也会死掉么?”
这…
小女孩儿天真、乖巧的样子让吕布心头一软!
“大哥哥不会,大哥哥会守护在这边陲!”
讲到这儿,他伸出食指,微微勾起,轻点了下小女孩儿鼻子。“好好活下去,与你娘一道,好好活下去!”
轻声叮嘱…
吕布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
可…没有人看到这么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凄惨世界中,受这些胡人欺凌,还能无动于衷?
都是汉人…
也都是同胞!
这一刻…吕布竟莫名的感受到一股直击灵魂深处的震动。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体会到了陆羽提及的,那放下温侯、无双战神、奋威将军这些虚妄头衔后,回归最本质的九原吕奉先时,内心的感动。
“找回…昔日的那九原吕奉先是么?”
吕布想到了昔日里…他与陆羽的对话…
而陆羽与他交谈,始终围绕着的话题,便是让他找回那逝去的“九原吕奉先”!
——那个边陲百姓们心目中的守护神!
呵呵…
吕布微微一笑,心头喃喃。
——怪不得要我来雁门,这陆羽,不…这女婿…委实是用心了!
此刻,那些吊着的将士们也一一被放了下来。
老李带着几十名浑身伤痕的甲士行至吕布的身前。“并州雁门郡义士李三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谢将军”
众人神情激动,他们听到了方才吕布的话,故而…刻意的不去提及那曾经雁门的守护神。
只是…老李笃信,眼前的这位将军便是九原吕奉先!
呼…
吕布的眼眸望向他们,再度转头望向那四处的狼烟,城外…还有数不尽的村落正在被屠戮!
他目光平淡。
口气肃然:“尔等,还能战否?”
语气轻微、平淡,语态轻描淡写,可…便是这话,再一次让他们的热血引燃。
这些义士一下子就握紧了拳头。
“能战!”
“将军在,必死战到底!”
“还请将军救雁门!”
望着此间炽热的眼神,吕布心里边多少有些不自在。
“将军么...”
他似乎想到了曾经,想到了他于数千胡人中拼杀的场景。
那时候…他虽任“主薄”这样的文职,可整个雁门,无论是百姓还是兵士…称呼他的不都是“将军”么?
双眼迷离…
吕布幽幽的叹出口气,此“将军”非彼“将军”,这个逝去的“将军”头衔,于他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些。
不过…
“呵呵”…吕布嘴角微微的咧开。
他浅笑一声,似乎…诚如陆羽说的那样,他找寻到了一些失去的东西,而这种感觉很美妙,格外美妙!
…
…
冀州与幽州交界之处。
滚滚黑烟从烽火台冒出,宛若奏响战争的号角,带着凛冽的杀机飘荡向幽州的内部。
一场遭遇战…
袁绍的主力骑兵,由颜良、文丑率领的骁骑与公孙瓒的骑兵碰撞。
颜良、文丑自是万夫不当,可公孙一族在骑兵的统御上俨然更胜一筹,双方本是旗鼓相当。
怎奈…
因为骑兵的克星麴义的先登兵加入,公孙瓒的骑兵兵败如山倒…只得退回易京,坚守不出…
经此一战,公孙瓒是铁了心要做“宅男”!
就靠着易京的坚实防御,靠着那数百万石屯粮,索性就耗起来吧!
而…
此时,冀州与幽州的交界处,无数袁营的兵马沿途巡查,生怕…有南方许都城来的使者、细作渗入幽州境内!
此时此刻,曹操提前定中原四州,获取到了局势上的主动权,袁绍最担心的便是公孙瓒与曹操联合,一南一北,那对他将是致命打击!
恰恰…这个时间,秦宜禄单人匹马来到了此间,他本是在执行陆羽的任务,联络公孙瓒,他更是怀揣着立功之心,有着无比宏伟、远大的梦想!
可…谁曾想,出师未捷,倒是前线被袁军的将军张郃擒住了。
…
袁营大寨,中军大帐。
因为大胜,心情晴朗的袁绍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
就在这时。
“报…主公,发现一名曹军细作,似乎…是打算穿过冀州,行至幽州!”
张郃款款步入中军大帐。
“细作?”袁绍轻轻的吹了下小胡子。“押上来,我倒要看看,他曹阿瞒派来的细作是谁?”
不多时…
秦宜禄被大戟士押入了中军大帐。
看到袁绍,秦宜禄“啪嗒”一声就跪了…
在他而言,跪根本就不算什么,太习以为常了。
曹操霸了他妻子,他都能忍受了这份屈辱!甚至依旧怀揣着远大、逆袭的梦想!
如今…在袁绍面前一跪,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呼…
袁绍有点懵,不是传言中…都说曹营麾文武各个都有骨气么?
怎生这个使者如此这般怂气呢?
“尔是何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小的新兴云中人秦宜禄…是…是从下邳城来,往…往北境幽州投亲!不知…不知为何?却被,却被这位将军抓来!小的没犯事儿呀!”
唔…
听到秦宜禄的话,袁绍起初是一顿,可紧接着。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其搞笑的事情,忍不住张嘴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不光把秦宜禄给整蒙了,连带着把大帐内的张郃与一干大戟士都给整蒙了。
“袁公,他的确是曹营的将军——秦宜禄,末将手下有士卒认出了他!”张郃连连提醒道:“如今,吕布兵败,秦宜禄也降了曹操,此番他出现在这边,那势必是曹操派来的细作?袁公缘何这般大笑呢?”
“哈哈哈…”
袁绍还是一个劲儿笑。
终于,过了好一阵儿,笑声才止住,他摆摆手,不用秦宜禄解释,他便颇为笃定的说道。
“错了…错了!”
“倘若此人真的是秦宜禄…不,是秦将军,那他,绝不会是曹阿瞒的细作,更不会是曹阿瞒的使者!”
啊…啊…
张郃感觉自己没听懂,为何呀?
秦宜禄…凭什么就不是呢?
不等张郃开口细问,袁绍饶有兴致的走到了秦宜禄的面前。“秦将军是去那北地寻亲的么?”
“是…是…”
袁绍这无比客气的口吻,一下子让秦宜禄都有点儿懵。
他张口回道。
“小的有个表哥在这燕地经商,小的如今是心如死灰,就想去过些太平日子。”
“理解,理解!”很罕见的,袁绍一边命大戟士给秦宜禄松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懂,我懂!曹阿瞒这混蛋小子坏得很,等有朝一日,我袁绍替秦将军把他给灭了,也帮你出了那口恶气。”
似乎是…另有所指。
言及此处,袁绍摆摆手,吩咐左右。“去,赠给秦将军一些盘缠,再给秦将军换一匹好马,放秦将军北上去吧!”
呃…
这话脱口,秦宜禄都懵了?
这就…放了我了?
甚至…都没有什么严刑拷问?这么轻松的么?
当然了…
惊讶的不只是他一个,张郃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明明…他抓了个细作,主公却是好声好气的把他给放了,还赠给他盘缠,这…凭什么呀?
“袁公…这…”
张郃还想开口劝!
怎奈袁绍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待得秦宜禄离去后。
负手而立的袁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哈哈哈哈…”
再度爽然的笑出声来。
“袁公何故发笑啊?”张郃连忙问…
袁绍却是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平复了下心头的悸动,这才解释道。“儁乂啊,人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你有所不知,夺妻之恨,更是不共戴天!这秦宜禄跟曹阿瞒,便是有着‘夺妻之恨’。”
“据咱们在许都城的细作传报,曹操杀了吕布后,招降了吕布诸将,可却偏偏看上了这秦宜禄的妻子杜氏,于是霸王硬上弓就给霸占了,而这秦宜禄敢怒不敢言,表面上表现的是唯唯诺诺,可这种事,谁能心里没有火气呢?”
“儁乂啊,你说说看?如此夺妻之恨不亚于‘夫前侵犯’,他怎么可能做曹操的使者?又怎么可能做曹操的细作?为他效力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怜哪,如今的他多半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咱们就不要冤枉戴绿帽子的老实人了。”
“退一万步讲,纵使他去了幽州,那自是少不了对曹阿瞒的坏话,我就是要让曹阿瞒这霸占人妻,夫前侵犯的恶行昭告于天下,让他为天下人唾弃!如此一来,等我攻破幽州后,幽州百姓同仇敌忾,让他曹阿瞒身败名裂!”
说着话,袁绍再度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传令下去,无论秦将军去哪?我军一律放行,万万不许阻拦,违令者军法处置!”
这…
张郃眼珠子连连转动,似乎袁公这话有道理,可又似乎不全对!
万一呢?
万一这秦宜禄就喜欢头顶的青青草原呢?
当然了…
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是个男人,谁能忍受了这夺妻之恨呢?
如此这般,极大的概率,他是真的抓错了好人!
“袁公明智,是末将抓错了好人,末将告退…”张郃拱手一拜,就打算退出此间军帐。
“等等!”
袁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喊停张郃。“如今这公孙瓒倚仗屯粮充足,坚守易京城不出,咱们也需要一些粮食了!”
“某昔日里与中山无极甄氏定下过娃娃亲,我二子袁熙迎娶甄家五女儿甄宓为妻,两家永世交好,儁乂,你最为稳重,且陪我一道去趟中山甄家,一则商议儿女婚事,二则我袁绍也向他们借些军粮,这些年,甄家可囤了不少粮食呢!”
此言一出…
“喏…”张郃拱手答应。
…
呼…
另一边,原本的“阶下囚”秦宜禄,不明所以的受到了袁军的各种礼遇!
盘缠、骏马,甚至…沿途放行!
就连他行至易京城下时,袁军还默契的退兵三十里,似乎就是要用行动告诉公孙瓒,丫的,让你开几日城门!
更是用行动告诉秦宜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想办法自己进城吧!
这…
终于,行至易京城下,秦宜禄有一种懵逼裹挟着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可…隐隐…
他又觉得这与陆公子的部署分不开干系,毕竟,算无遗策,攻敌攻心,这事儿…陆公子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
现在!
秦宜禄眼眸抬起,他望着好不容易打开的易京城门,他驱马驶向其中,他知道,他还会受到幽州官兵的严加盘问。
可…
他距离完成任务,立下大功又近了一步。
世人皆知,他头顶绿帽,他妻子被曹司空霸占…
可世人谁又知晓,他那宏伟又远大的目标与梦想呢?
当有一日,他的功勋,足够他完成了那个梦想,那个愿景时,他要所有嘲讽他的人闭嘴!
呼…
陆公子曾经不经意间说出过的一句话,他秦宜禄至今记忆犹新——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为了那个目标,那个梦想!
他还可以再忍受更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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