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个短暂明亮的空隙,有大嗓子的乡兵对乡道上多个黑色影子发出讯问。
“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应声就放箭了!”
在乡兵加大声量的逼问下,黑暗中的影子终于有了动静。
有一个郡县兵卒打扮的人影慢慢出现在墙下篝火的火光范围内,朝着门楼上的乡兵大声叫道:
“我们是附近设卡排查的郡兵,白日营帐修的不牢,夜里被吹倒进了水,夜里赶不了路,想就近在东乡讨些干草薪柴垫铺着和烤火用,都是临近县乡党帮忙打贼寇的,身上也有官府文书,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若是郡里来的兵卒,怎生畏畏缩缩避开火光跟贼似的,你说要来讨些干草薪柴,那我问你,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
“天,王,盖,地,虎!,下一句?”
门楼上的乡兵见自称郡兵的人影陷入沉默,疑心更盛。
但也怕真是郡内稀里糊涂的大头兵,胡乱放箭驱逐后给明日乡里惹了祸事,就先报了第一句他们读着也满头雾水的口令。
见那人影仍迟迟不见回应,乡兵们交换了眼色,有人已经暗中把箭拉满弦,此刻当即朝着那人方向就射了过去。
一听到门楼弓弦响起,那人显然没想到这小小东乡还有夜间口令且乡兵还如此警觉,立马啐了一口,“去你家老母!”,然后就往一旁扑倒滚开,胡乱躲开了乡兵两支箭矢。
“点火!”眼见夜袭暴露,黑暗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墙外乡道上瞬间响起匍匐起伏的人声。
紧接着多支松明火把点亮开来,露出了不远处分散前进避开火光范围的盗寇团伙。
更远处的黑暗中,人声呼喝、人马嘈杂,似乎有大队人马在接着点亮火把,照亮道路,沿着乡道加快往乡邑方向冲来。
“三将贼来了,三将贼来了!”
门楼上见状尖叫声一片,乡兵们有的手忙脚乱地开始敲钟预警、点燃烽燧,有的已经拉满弦继续朝着贼寇火把方向射出箭矢,有的则转身往门楼下跑去,沿途叫醒其他兵卒快上矮墙抵御盗贼入寇。
“这东乡看起来有些扎手啊!”
一片明亮的火光中,乱糟糟结伙向前的贼寇一手拿着刀矛,一手举着松明火把,大呼小叫着造大声势往东乡的大门方向冲去。
其中还有七手八脚抬着短梯、门板在奔走的,他们准备用这些简陋工具越过沟壑、爬上矮墙,然后杀散那些在矮墙上射箭、投石的乡兵,一口气冲进去东乡乡邑乱抢一通。
骑马跟在后头的铁将身上披了件皮甲,头上顶了个铁兜鍪,跟一身铁制甲胄的金将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自身的搭配,而是压低声音,在同样骑马向前的金将旁边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怕个鸟,几个乡兵就躲在门楼上射几支箭,待会爬上矮墙一准一哄而散跑个精光。”
“这东乡这些年在山上一直忍着不去动它,这次索性一次抢个够,把那些跟随狗官剿我们的黔首杀光,抢不走也一并烧光,让那新太守也知道我们三将的厉害!”
声东击西、摸黑下山袭破两道关卡的金将此时意气风发,自觉计策得手、大功告成,一点也不担心现下东乡的警觉和抵挡。
他觉得自己从山上带来的这三百人都是老手,其中有的还是拥有夜眼、擅长夜斗的悍匪,他们只要爬上墙去,那些个只受过简单备寇训练的乡兵和些许县卒如何能是对手?
唯一可惜的就是之前被新太守一番十户连坐、鼓励告奸的操作清理了许多勾结山中的乡民,其中就有三将埋在东乡里面的耳目。
否则今夜有人作为内应里应外合,这东乡的矮墙就更容易打下来了!
想到此处,金将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策马的铁将,开口说道:
“虽说计策已经得手,夜里狗官兵一时肯定调度不过来,但还是小心为上。”
“一会破了东乡大门,你就不必进去了,直接带上你的人去汇合伏路的人手,阻挡从南安县城赶来支援的狗官兵!”
干!铁将闻言心中暗骂一声,知道金将这是要独占大头了,甩手就把阻挡救援官兵的苦差事丢给自己。
就算事后满载而归上了山,自己估计也和那先前派去吸引官兵的银将一样,只能够分到一些残羹剩饭了。
可自己也不能拒绝,只好在金将凶恶的目光下埋头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
金将把事情安排完毕,胜券在握,竟一时起了兴头,他哈哈大笑,策马扬鞭从一旁越过乱哄哄步行前进的盗贼大队,只带着十几名精悍健步的手下,率先往不远的东乡门楼火光处冲去。
“嘣嘣嘣——”冲到近处的金将还没开始指挥前队贼寇攻打东乡,突然就听到了矮墙上发出的奇怪沉闷声音,这声响跟乡兵手中的普通弓箭那完全不一样啊。
来不及思考明白,他就看到了铺门板、越沟壑的几名盗贼被激射而出的弩箭钉在地上。
有一名倒霉盗贼大腿被射了个对穿,血流满地却没有死去,竟在大哭大叫声中拼命往回爬着,吓得其他盗贼四散躲避。
“嘣嘣嘣——”矮墙上又有一阵沉闷的动静惊响,火光下又有盗贼被射死扑地。
其中有一支弩箭就射到了金将马前的土地上, 余势未消的箭杆还在不断颤动,在亮得发红的火光下竟像是一条金蛇在拼命地往泥土里钻洞穴。
这,,,这是军中的强弩!
金将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的背脊顿时阵阵发麻,他的铁铠甲倒是不怕攻打东乡过程的流矢,可要是被这军中强弩正中来上一下,恐怕也是吃不消的。
他也来不及再想明白这东乡矮墙上的备寇的乡兵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把军中强弩,就下意识地拨转马头,把同样受到惊吓,唏律律发出嘶鸣的坐骑勒住,又拼命地往原路跑去,加速想要逃离弩箭的攻击范围。
“大兄,不好了,不好了!”
铁将这时候也丢下后面还在涌来的大队盗贼,拍马冲向金将,带着气急败坏的声腔劈头叫道:
“咱们着了狗官兵的道了,伏路的派人来报,有多路官兵兵马从三面往东乡包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