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魏荣如此神状,姜维大笑一声,狠狠一捶他的肩膀:
“至于你么,某偷偷透露个消息给你——军师拟在褒斜谷官铁石门山处修石门围,设督一员,一来用于守备曹军从褒斜道进犯汉中;二来用作弹压近万的羌氐人苦力。你若有兴趣,某替你推荐一二便是。”
魏荣闻罢,些许沮丧顿时一扫而光,抱住姜维大笑道:“那当真太好了,那当真太好了!”
对他而言,这确实是个最佳选择。
只因石门围距离汉中郡南郑县不过几十里路,快马半日可至,也意味着他当值的地方与他父亲魏延、兄弟魏昌的驻地十分接近,有事没事就能探望一二。
如此公私两利,也难怪他如此喜形于色。
“至于师弟么……”
赵统虽然沉默不语,但在姜维看来,他眼神中的渴望早就将他内心所想毫无保留地出卖了。
“此番平羌,师弟你冲杀在前,诱敌有功,不负师父勇名!维当依功具录你此行的表现,再请军师推荐你入中军做事。师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操持诸事辛劳,正需得力助手!”
赵统双目通红,抱拳感激道:“能在父亲手下服起劳,统身为人子......何其幸也,如此实在多谢了!”
姜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向马超与马岱,摊手笑道:“两位马将军地位崇高,维只能依功具录,置于朝廷如何酬谢功臣,却非维可以置喙的了。”
他如此说道,倒也是实情。西征诸将之中,以马超、马岱两人的官位为尊,外人虽以“将军”称呼他姜伯约,但他自知自己只是个区区监军,有记录勘察的责任,却无权置喙两人的前途。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对马超的去留多少有些猜测。
大抵马超在羌氐人间威望极高,除了由他担任武都太守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选。
而且马超愿意将儿子送到蜀中,已经足够他表明衷心;又有庞宏从旁牵制,他即便想反,也绝非易事。
以刘备、诸葛亮之明断秋毫,当能瞧出此种端倪,故而也会放心重启马超。
至于马岱,他本就是重点培养的将领,颇受刘备信任。
如今武都、阴平二地归附,有许多英勇善战的羌、氐人可以捡编入伍,如此看来,他麾下的突骑营可能要在不久之后正式扩编了。
马超却是毫不在意,朗声笑道:“比起什么官位来,痛痛快快厮杀一阵,才不负此男儿之身!”
他豪气干云的模样感染道身边诸将,一时皆拍手叫好。
这厢,马岱踏步上前,沉声问道:“说了半日我等,那么伯约你呢?你自己有何打算?”
“是啊,伯约你有何打算?”诸人闻言,纷纷侧目来问。
姜维负手迎风,目视前方,爽朗一笑。
“武都、阴平二已平,曹兵也已撤退。按理说,维的平羌之策也当收效,大可回归蜀中了。只是——”
他的语气倏忽一变,表情渐渐变得坚定: “曹魏大军西去,乃是为了平定凉州叛乱,进而重开西域。西域者,孝武时始通,丝绸之路所在,贯通中外之所也。据西域者,可通东西货物,获益无穷也。比起西域这个大榷场来,我们的略阳榷场还是太小了些……”
魏荣疑道:“丝绸之路经凉州河西四郡,过玉门关接西域……伯约你莫非还要与曹魏争凉州?”
他这话倒是一阵见血。
大抵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丝绸之路起自长安,河西走廊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姜维此时有心开拓西域,那是不是意味着马上要与曹魏展开凉州争夺战?
须知武都、阴平二地刚刚占下,捂都还没捂热,此时再掀大战,也得问局势允不允许啊。
众人正疑惑间,马超忽摇头道:“丝绸之路并非只有河西走廊一条道路……自此向西,沿高山草原,经西海亦可到玉门关,谓之故羌,乃西羌和胡人的聚居地。”
姜维收回深邃的目光,回身笑道:“将军于羌氐旧事当真如数家珍。不错,西海以东,有善于养马的河曲羌人;西海以西,有私通西域善做生意的胡人……羌人手中有马,胡人迫切想要购买丝绸,这些都是朝廷急需拉拢的对象。维本意还想在入冬之前赶赴当地一趟,若能说服他们与大汉合作,那么于国于民都是两利之事。”
庞宏闻罢,叹道:“伯约眼光深远,宏所不及也,佩服,佩服!……对了,此行路途遥远,可要宏同行协助吗?”
姜维摆手道:“不必,我已修书一封给糜威,请他随我同游西羌之地。须知此行是做生意去的,非是打仗,人越少越是便利。”
众人闻言,皆暗忖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索性断了同行的心思。
这时,马超爽朗一笑,面有得色道:“我年少时,与西海的大小胡王都有些交情,这次正好与你同去,探望几名故友。”
又指着马岱、庞宏二人,用不容质疑的口气道:“在朝廷诏书正式下达之前,武都、阴平二地的守备便由你二人负责,万万不可有失,明白了吗?”
马岱、庞宏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遵命!”
马超身份贵重,宜镇守不宜远行,姜维本想婉拒。
但转念一想,马超毕竟武艺绝伦,甚得羌胡之心,他的名头在西海也一样响亮。接下来的行程若有他同行,未必不能收得奇效。
姜维也非拘泥不化之人,念及此处,便慨然允诺下来。
马超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重踏足故土,胸臆之间顿时大为开阔,竟是连眉间的郁结之气亦散去不少。
山风凌冽,日头耀目,山脚下的魏军倏忽而去,早已撤得一个不剩。
马超心事尽去,大笑着招呼道:“此间事了,诸位,请随我到下辩城中庆祝一二!”
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
武都郡,略阳城,秋九月十五,清晨。
诸葛亮一袭便服,手持白毛羽扇,悄然出现在略阳榷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