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刘和再次来到卢家,原本热闹的院子里变得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卢植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面沉似水,见刘和进来也无动于衷,此时应该冷静了许多。
刘和给卢丰和高成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把桌椅搬到客房去,并让卢丰安排人将酒菜摆好。
“世伯,我本想给你个惊喜,未料弄巧成拙,前来给你赔罪了。”
刘和走到台阶下,深施一礼,见卢植微微冷哼,并不理睬。
只好继续说道:“世伯,这些家具确实老旧,能卖一百四十万钱,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什么一百四十万?”卢植瞟了刘和一眼,终于开口了。
“子清兄没有告诉你吗?”刘和心说这卢俊是不是给吓傻了,竟然没告诉卢植卖价,解释道:“那些家具被几位商家如宝贝一样抢着收购,所以我们才自作主张多卖了一些,合计大概有一百四十多万钱。”
“什么?”卢植一瞪眼,冷笑道:“我卢植虽有些虚名,但家中并无金贵之物,哪有东西能价值千金?”
“事实便是如此啊!”刘和见他开口说话,就知道有转机,忙走到近前,举着酒壶说道:“我这里有新酿的三粮液,原本想做喜酒的,今日先来给世伯尝尝鲜。”
“何为三粮液?”卢植的目光锁住了刘和手中的酒壶
刘和笑道:“此酒并非只用谷物酿造,而是采用高粱、大米、糯米三种粮食为原料,经过多次调配酿制而成,醇香悠远。”
五粮液原本是以红高粱、大米、糯米、麦子、玉米五种粮食为原料,汉代还没有这些作物,只好先酿三粮液,这已经是十分高端的酿酒技术了。
“还能如此酿酒?”卢植眼睛一亮,旋即又轻咳一声,沉声道:“今日之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和忙点头道:“那是自然,请世伯到客堂,我们坐下来边品酒边解释如何?”
“哼!”卢植微哼一声,身躯动了动,准备站起来。
刘和赶忙扶着他,走到隔壁的厢房,里面已经摆好了方桌,还有四把椅子,这是高成让人快马驾车运来的。
“这是?”卢植看到半人高的桌子,还有带扶手雕花的椅子,站在门口愣住了。
“此为八仙桌,可做八人!”刘和将卢植扶进门,来到上位的椅子跟前,“这种家具叫椅子,我取名高堂椅,世伯试试,感觉如何?”
卢植缓缓坐下,用手扶着把手,神情与刘虞当时差不多,点头道:“这样做,确实舒服了许多,但……似乎有些不合礼仪啊!”
刘和笑道:“礼为人定,自当逐步改进,若人人都这样坐,分清主宾,岂非比原来更为方便?”
“嗯,倒也有理!”卢植微微抚须,他本就不是那种迂腐古板的儒者,相反却极善变通,问道:“你所说要换的家具,便是指此物?”
刘和忙道:“另外还有书桌,条案、沙发等等,明日一早便能送到,我府中已经全部换新,家父很是满意,还想在蓟城也置办一套呢!”
卢植的脸色稍虞,冷哼道:“哼,你小子,该多花些心思在政事上,不要总想这些机巧之事,贪图享乐。”
刘和知道这个固执的成见一时改不掉,甚至可能在卢植这一代人中已经无法改变,也不和他们争论,先取过酒杯倒酒。
“今日是我做事唐突,惹世伯动怒,先敬世伯三杯赔罪!”
浓浓的酒香溢散开来,卢植的喉结滚动着,也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停杯半晌才睁开眼睛:“哈——好酒!”
“还有两杯!”刘和继续倒酒。
这种经过勾兑之后的酒液更为甘醇,与之前的口感大不相同,虽然还达不到后世那种口感,但已经醇香浓郁,不再是先前那种火辣辣的了。
“这三粮液真可谓独出心裁啊!你们是如何想到的?”
三杯酒下肚,卢植脸色红润,整个人身上的阴郁之气尽去,重新变得随和儒雅起来。
刘和笑道:“这并非我亲手酿造,只是有此想法,让酿酒师去调制,花了三个多月才算口感纯正,还需要不断尝试。”
卢植点头笑道:“好好好,我卢某虽在庙堂不得已,但到涿县能饮此酒,也是因祸得福,哈哈——来,倒酒!”
酒桌之上最好谈话,刘和与卢植对酌,边说道:“我打算今后将所有的家具都换成这种桌椅,无论待客、吃饭还是读书写字,都会方便许多,那些老家具,其实已经无用了……”
卢植抿着酒,微微点头道:“还算有些道理。”
刘和又说道:“两家即将结亲,我府上家具已经全部换新,若世伯这里还用旧物,届时宾客见到,定以为晚辈吝啬,一边跪坐席前,一边却正坐椅上,于礼也不合!”
卢植拍了拍把手,慨然叹道:“这样坐着喝酒,确实痛快许多,读书写字想必也是一样,此物甚好,那就全换了吧!”
刘和笑道:“此次我们两家大宴宾客,来人都会见到这些桌椅,他们坐过之后自知好处,今后必来购买,便可解决部分钱粮问题。”
“嘶——你小子原来意图在此?”卢植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你刚说那些老家具买了一百四十万钱,可是真的?”
“当然!”刘和点头道:“那些豪族爱慕伯父虚名,争先抢收,出手豪绰,拿回去当传家宝了。”
“你这……”卢植微微蹙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做是不是有失公允,又诓骗投机之嫌?”
“价格都是他们自己所定,怎能怪我?”刘和耸耸肩,冷笑道:“年前叫他们赈灾,却一毛不拔,这次权当是以世伯之名请他们赈灾了,那些钱开春之后都会用在农事之上!”
“这些恶霸,该罚!”卢植一阵咬牙,显然也对那些土豪十分不满,大笑道:“不想老夫这虚名还有如此用处,能为百姓做事,值!”
说话之间,半壶酒已经下去,刘和没喝多少,全都被卢植不停喝下,桌上的酒菜一筷子都没动,加上生了闷气,很快便醉眼迷离。
趁着他还算清醒,刘和赶紧说道:“世伯,今日多有冒犯……”
卢植端着酒杯大笑道:“什么世伯,要叫哥——”
“呃,这个……”刘和倍感无奈,问道:“那两家的亲事?”
“亲事当然要办,办得风风……光光!”
“子清兄他还关在柴房呢!”
“去……把他放出来,陪,陪老夫……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