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沉声道:“信中说些什么?”
“父亲,你还是……自己看最好。”公孙续深吸一口气,将信笺递了过去。
“念!”公孙瓒大怒,他本身就嗓门洪亮,这一吼,整个阁楼里都有声音在回响。
“是!”公孙续暗自咬牙,将信重新展开,轻轻念了起来:
“方城侯、前将军刘和书拜上:涿郡一别,时隔八年,光阴转瞬,如白驹过隙,将军昔日豪迈慷慨,依然历历在目。今遇将军交锋,本以为棋逢对手,却不料龟缩城内不敢出兵,窃为将军不耻耳!
遥想将军当年,驱叛胡于塞表,雄姿英发。褠衣平帻,御车日南,职统戎马,横扫边寇,白马义从,威名犹在,鲜卑闻声而莫敢抗犯,乌桓望白而远窜塞外。
今将军平黄巾于青州,除叛贼于河北,当此之时,正该同心匡扶汉室,却又争强好斗,自相生乱!某欲与将军一决雌雄,胜者御河北而定天下,败者从王命而征四方,若能联手,则天下指麾可定。
未料将军却壮志烟消,雄风云散,不思披坚执锐,与某一决高下,竟建筑层楼,重门固守,退缩其中,惧避刀箭不敢决战,枉称白马之名,必为胡人所笑。此等缩手畏尾之举,与躲避幽闺之妇人又有何异哉?
某今送妇人巾帼素衣至君前,将军如不出战,可跪拜而受,出营与我三军一观,大丈夫不与女子争斗,我自当将济南让于将军,可供将军吃喝无虞,此生庸碌至死。
倘将军耻心未泯,尚有男子胸襟,不想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半生功勋为胡人所笑,望能早与批回,如约到阵前一战,决出雌雄……”
“住口,住口——”
公孙续还未读完,公孙瓒便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冒起,从桌案后面冲过来,一把抢过书信,撕得粉碎。
“刘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公孙瓒咆哮着,面容扭曲,抓起锦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吓得公孙续和公孙越赶紧闪避。
只听咔嚓一声响,锦盒四分五裂,从里面掉出来一件大红的女子衣衫,竟是新娘所穿的绣袍,凤冠滚到公孙瓒脚下,上面的坠饰簌簌抖动,闪烁光芒。
公孙越听完书信,再看到这女子衣服,顿时吓得冷汗涔涔,暗骂刘和如此狠毒,竟用女子来羞辱公孙瓒,这要是惹怒了他,也有可能连累自己。
刘和在书信中不但讥讽公孙瓒如同妇女一般,也直指他如此行径,必定会被鲜卑和乌桓人耻笑,前半生的英名成为笑话,甚至遗臭万年。
公孙瓒戎马半生,一向以塞外震慑胡人为傲,也是他最骄傲的战绩,被刘和一语道破,无疑是说到他心中的痛处,如同揭了逆鳞一般,公孙瓒本就矜暴顽悍,哪里还能忍受得了?
父辱子耻,公孙续见刘和笑话公孙瓒像个妇孺之辈,婆婆妈妈,也是怒容满面,沉声道:“堂堂七尺男儿,热血之躯,焉能受此羞辱?”
公孙瓒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着,牙齿咬得嘎吱吱响,咬牙道:“某本欲筑城自守,以待天下之变,刘和欺人太甚,岂能善罢甘休?”
公孙续见公孙瓒有心出兵,赶紧抱拳道:“父亲,如今内无兵马,外无援军,与其固守,不如死战,尚能留得英名在世,孩儿愿与父亲共进退。”
公孙瓒双目一阵收缩,只觉得心中一股火猛地窜出来,正在熊熊燃烧,想起昔日驰骋塞外的豪迈,目光渐渐明澈,坚定起来。
抬腿一脚将地上的凤冠踩扁,狠狠地转了几下,低吼道:“传某将令——升帐!”
“遵命!”公孙续领命,拉着还在发愣的公孙越快步退出阁楼。
到了楼下立刻传令那些士兵不必再修建城池,让民夫各自散去,全军准备兵甲,即刻练兵厮杀。
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在济南城中响起,城中军民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各营士兵闻令一怔,才赶紧跑向营寨,已经许久不曾集合训练,这声音竟有些陌生了。
一炷香的时间,诸将才逐渐到期,此时关靖下落不明,邹丹被擒,文则、范方战死,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大将,都是临时提拔的校尉主事。
望着零散的将领,公孙续刚才心头的热火被浇灭了大半,如今除了守城的公孙绩之外,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统兵大将来。
片刻之后,公孙瓒全身披挂走入大堂,瘦了一圈的脸颧骨高耸,眼眶周围发青,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站在那里扫视众将,竟发现有一半他叫不上名字,不由一阵咬牙,握着拳头坐在帅位之上。
“诸位——”深吸一口气,公孙瓒缓缓开口道:“某本欲筑城保存实力,奈何刘和欺人太甚,步步紧逼,即将兵临城下,生死攸关,唯有决一死战,尔等可敢与本将厮杀?”
公孙绩抱拳道:“将军,城中将士等候出战已经多时了,我等追随将军南征北战,威服塞外,大破张举,又何惧刘和?纵然一死,也绝不怯战!”
其余众将也都抱拳请战,自从公孙瓒建楼自守,远离将士之后,士兵们多怀叛离之心,已有不少趁机逃走,如今留下的大多都是早年跟随公孙瓒的老部下,对公孙瓒还是抱有信心的。
“很好!”公孙瓒点头道:“吾意已决,三日之后,与刘和决一死战,诸位抓紧练兵,不得有误!”
“遵命!”众将神色振奋,不但没有半分惊慌之色,反而摩拳擦掌。
虽然都知道刘和兵强马壮,但这些人可都是常年跟着公孙瓒在塞外征战的老兵,面对数倍胡人也敢亮剑,他们久经沙场,血性十足,根本不惧疆场厮杀,最怕的就是如此窝囊不敢出战。
公孙瓒又看向公孙越,言道:“刘和战书某已接收,其欺人太甚,某不屑回书,只有一道口信,劳烦贤弟再跑一趟平原,就说三日之后,济水一战!”
公孙越正心中忐忑,担心公孙瓒会迁怒于他,此时却听派了个差事,倒是松了一口气,抱拳道:“遵命!”
公孙越走后,公孙瓒亲自巡视各营,带领白马义从飞驰检阅,济南城中再次鼓声震天,尘土飞扬,军士们呐喊之声不绝于耳,三军士气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