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飘着小雨,雨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雪沫子,落在脸上寒彻入骨。前一日还很温柔的海风也大变样,卷起漫天的芦苇花呼啸而过,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条冰冷湿润的鞭子在天地间疯狂挥舞。
咚咚咚!咚咚咚!
踢踏!踢踏!
白马营的将士们正在顶着寒风操练,每个人都冻的嘴脸青白,浑身颤抖,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因为主将公孙续就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随着鼓点亲自做示范。
白马营建立也有一段时间了,此前也经常操练,奔袭柳城的时候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是公孙续根本半点都不满意——他们每个人勉强能连续奔跑二十几里路,而且队列也只是站的像模像样,根本不能快速移动,一旦全速奔跑起来,队形转眼间就崩溃了。除了体力之外,将士们的意志也很差,更没有什么战术素养……一言以蔽之,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最多能比郡兵强一点罢了。只不过在没有改革军职之前,公孙续除了操练队列之外并没有加强其他的操练,当时人心并不凝聚,而且将士们的体力也要逐渐增强,因此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大强度的正式操练。
远处的高坡上,一群孩童正在好奇的观望,不时跟着有模有样学几下。公孙续并未驱赶他们,这些孩童将来会是他最可靠的士兵,让他们早点感受到军营操练的气氛并不是一件坏事。
今天操练的,还是队列奔跑和刺杀。
队伍中央的是步兵方阵,两千人为一队,一共有三队,阎柔、杨洪和库勒各领一军。他们人人手持长枪,身穿简易的皮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备。公孙续准备给他们配上两把短斧头,不过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铁匠和钢铁,只能等一段时间才行了。
步兵方阵两翼是赵云率领的骑兵队伍,各有一千五百人,他们穿着鲜亮的盔甲,配备环首刀和价格昂贵的擘张弩,看起来最是威风。
步兵方阵侧后两翼是两队弓箭手,亦各有一千五百人,由**率领。
队里后面三百步开外,跟着五千多个身体高大强壮的辅兵,他们举着一根七八十斤重的木头,也在跟着鼓点认真的操练队列。公孙续想从这些人中选拔出五百人,筹建一个重步兵方阵,配备重甲、陌刀和战斧,一旦训练完毕,绝对可以横扫任何一支同等数量的步兵军队。
“左右左!刺!”公孙续大喝一声,脚下踏着弓步,把手中长枪猛力刺出。
“左右左!刺!”几千名步兵同时跟着呐喊,使出浑身力气刺出一枪,喊声震天,长枪如林。
“左右左!刺!”
“左右左!刺……”
随着一声声的呐喊,步兵方阵的将士们一次次把手中长枪直刺出去,没有半点别的花俏动作,就是弓步冲前,直刺!再次弓步冲前,直刺……一次次重复着这个简单枯燥的动作,很多人特别是那些低级军官心里都砸犯嘀咕,这么简单的操练,真的能击败敌军吗?怎么看起来有些儿戏啊!不过碍于公孙续巨大的威望,没有人敢把这种念头宣之于众,
两翼的弓箭手和骑兵队伍最是悠闲,只需要跟着踏步前进即可,因此他们看着步兵方阵的袍泽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优越感,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种悠闲只是暂时的,他们累成狗一样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白马营的营地距离海边有七八里远,公孙续今天准备让将士们从营地到海边走三个来回,加起来大概要走六十几里路。白马营的将士们开始并未把这种操练放在心上,都觉得太过简单,然而等他们走了一个来回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气喘如牛,腿脚都灌了铅一样沉重酸痛,无数次弓步刺杀让他们的双臂更是疼痛难耐,有的体力孱弱的双臂举都举不起来了。
公孙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根本不动声色,第一趟回到军营的时候,马上下令再次向海边前进。这一次只走了一小半路,就有五六十个人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寒风无法再动弹。
公孙乙凑过来问道:“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置?”
公孙续冷冷道:“拖到一边去。其他人继续!”
这五六十个人被拖到一边的芦苇丛中,并未获得任何惩罚,其他人则继续跟随着公孙续的脚步前进。有了这些‘榜样’,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瘫倒在地,然后被拖到路边不予理会。再次来到海边的时候,竟然足足有四百多人掉了队!
公孙续下令整列队形,然后站在队伍最前面,沉着脸喝道:“本将军给尔等吃的,给尔等喝的,还给尔等军饷和土地,尔等就是这样对待本将军的吗?”
“吾等万分惭愧,请将军息怒!”众将士齐齐单膝跪地,就连赵云和骑兵们也赶紧跳下马跪在地上。
“尔等想想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一定要知道满足和感恩!”
“吾等罪该万死,请将军治罪!”阎柔率先一声大喝,众人纷纷跟着高呼。
那些掉队的将士们一直盯着这边,见到这一幕无不心生畏惧和愧疚,多半人已经后悔了,暗道当时为何不再坚持一下呢?不知道将军大人会如何惩罚我等?就算将军大人宽宏大量不加责罚,回头见到家人又该如何说起这事?
“尔等确实有罪!”公孙续指着掉队的那些士卒,厉声喝道:“他们都是尔等的袍泽兄弟,然而刚才他们掉队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帮他们一把,甚至有很多人还想着是不是也跟着学一下!什么是袍泽?不管是在操练还是战场上,都能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能彼此放心托付后背的,才叫袍泽!尔等仔细想想,你们当他们是袍泽兄弟了吗?”
众人闻听无不羞愧低头,不敢和公孙续的目光相对。
“让掉队的那些人都过来!”公孙续回头吩咐公孙乙。
公孙乙大声应喏,打马飞奔而去。
不一时,掉队的四百二十几人全都站在了队伍最前列。他们感受着袍泽各种复杂的目光,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让时间倒退一会儿,一定要坚持到操练完毕。
“尔等既然不喜欢的操练,也就没必要再留在白马营!”公孙续第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了这四百多人的头上。
“将军息怒!小人求将军大人再给一次机会!小人再也不敢偷懒了!”
“将军大人,小人知道有罪,求求将军大人给小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人罪该万死,求将军严加治罪,不要把小人赶出白马营啊!”
“将军,求求您……”
四百多人纷纷跪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赵云纵马过来,拱手道:“请主公严加治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请主公严加治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所有人都跟着跪下向公孙续求情。
公孙续冷冷道:“子龙,让大家都起来!”
赵云本来还想再劝几句,碰触到公孙续冰寒的眼神,赶紧偏过头去,大声吆喝让众人起来,那四百余人兀自在磕头求饶,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公孙续目光威严左右扫了一圈,大声喝道:“前几日在蓟县军营,本将军就说过‘功必赏,过必罚!’,若是本将军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将来还如何执掌白马营!”说着手指一个个点过去,怒道:“自即刻起,尔等不再是白马营的将士,分给尔等的土地也会被即刻收回!来人,押他们回家去,让他们带上家人立刻滚蛋!”
阎柔兼任军法官,闻声带了人上来,不管不顾这些人的苦苦哀求,拖着他们向家眷的居住地而去。
“继续操练!”公孙续挥舞着长枪,再次率先迈出了步伐。
赵云赶紧策马奔回本阵,带着麾下骑兵继续操练。
这次不管是步兵方阵还是护卫两翼的弓箭手和骑兵们,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大声喊着口号,使出浑身力气认真操练。
队伍返回军营途中经过家眷居住地的时候,只听得哭声震天,那四百二十几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被赶出了屋子,凄凄惨惨站立在风中瑟瑟发抖。几乎没有人同情他们,大伙儿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冲上去连骂带打,这些人却根本不敢还嘴,只是低着头嚎啕大哭,他们的家人更是哭的死去活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不少老人和妇孺甚至直接气晕了过去。
“主公……”驻守军营的郭嘉闻讯赶来,看到眼前这凄惨的一幕,张张嘴就欲求情。
“奉孝,慈不掌兵!”公孙续一句话就把郭嘉没说出口的话顶了回去。
郭嘉摇头长叹,默然退到一边。
“继续操练!”公孙续一声大喝。
众将士心头一颤,赶紧收起怜悯的心思,认认真真随着公孙续的脚步前进。
这次回到军营的时候,公孙续下令就地列队歇息。
约莫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公孙续走到队伍前方,大声喝道:“可能会有人觉得本将军心狠,但是本将军问心无愧!尔等不妨好好想想,有想离开白马营人的可以说出来,本将军绝对不为难你们,还会发一点遣散费!”
阎柔率先振臂高呼:“吾等愿为将军效死,此生绝无二心!”
“吾等愿为将军效死,此生绝无二心!”众人紧随着高呼,一时间声震旷野。
公孙续满意地点点头,振臂叫道:“尔等不负我,我绝不负尔等!本将军在此立誓,任何时候都不会随意抛弃一人!本将军此生愿与诸位同生死,共富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四百多人和他们的家眷见到这一幕,心头的悔恨更是无以复加,有十几个人甚至羞愧的当场拔刀自刎,引来更加响亮悲惨的嚎啕大哭声。
“左右左!刺!”
“左右左!刺!”
鼓声和号子声中,队伍第三次向海边缓缓而进。
这一次,足足有一千多人在半路上就瘫软在地,不过旁边的人连扶带拖硬是把他们全都带到了海边。短短半日的操练,将士们竟然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公孙续见到这一幕十分喜悦,剔除掉了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懒惰家伙,现在的白马营总算有点强军的雏形了。
赵云和阎柔等将领们更是钦佩万分,心里万分期待白马营能尽快训练完成,好在战场上检验一下身手。
“左右左!刺!”眼看脚下已经踏入海水之中,公孙续还在喊着号子前进。
众将士毫不犹豫紧随其后跳下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转眼间就冻得手脚麻木。
“骑兵止步!其他人继续前进!”公孙续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海水淹到胸前,这才下令止步掉头。
“呼……”几乎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气,被冰冷海水演到胸前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可怕,特别是不会游水的那些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会淹死在海里。
上岸后队伍缓缓调头,众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浑身如坠冰窖。
公孙续大声宣布道:“这次大家跑回军营,今天的操练就会结束!今晚每个人都有半碗肉,二两酒!”
“将军威武!”众人大喜过望,顿时觉得身上的寒冷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听本将军的口令:左右左,跑!”
将士们嗷嗷叫着,跟着公孙续向着军营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