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了路,三人心中又燃起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穿过重重迷雾,似乎已经到了另一番天地,再向前行得半柱香的功夫,迷雾逐渐散去。
夏宇龙他们三人已回到了乾坤派的后院,萤王钻进了古树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了。
得知夏宇龙他们三人平安归来,记恩搀扶着回光返照的姚半仙自屋内奔出。
姚半仙气愤难当,将一卷书纸狠狠地甩在了夏宇龙身上,怒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你可知道我与你记恩爷爷找你们找得好苦啊,你不用心学习,带着两个妹子硬闯豹头铺做甚?我还以为你死在你豹头铺了……”
他指着掉落于地上的那卷书纸,又道:“这是你默出来的绝壁金文,我思想拙劣,反正是悟不出来,你若是悟不出来,我……我死不瞑目……”
夏宇龙双膝跪地,愧疚道:“爷爷,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用心学本事便是了。”
蓝芯紧随其后,颤声道:“爷爷,芯儿也有错,闯那豹头铺也是芯儿的主意,您别责罚宇龙哥哥一个人好么?”
“哼!”姚半仙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把瘦弱的身子骨转了过去,心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害我找你们好苦啊,若是你们回不来了,我才是死不瞑目啊,能从豹头铺平安归来,算你小子还真有些本事,看来应是放手让你们出去闯一闯了,嘿嘿,看你们样子应是饿坏了吧,哼,不急,先让你们反省反省。”
张仙来到记恩身边,说道:“记恩爷爷,半仙爷爷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看他样子挺高兴的,他这样把身子转过去像是在偷着乐呢……”
记恩轻叹一声,欣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张仙捧着肚子,撒娇道:“爷爷,我饿,哥哥他们也饿了,就这么忍心让他们跪着吗,先让我们填饱肚子再跪也不迟啊,如果我们真饿坏了,你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您说是么?”
记恩颇不忍心,他向姚半仙看去,支吾了几声,却是不敢说出半句话来。
原来昨天夜里,姚半仙在床边参悟夏宇龙凭借记忆默写出来的绝壁金文,面对这些怪异文字,他结合毕生经历和所学细细研究,百思不仍得其解……
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不安,弥留之际的他竟将三界大乱的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一阵哀叹唏嘘过后,便对着那卷书纸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万分愧疚地道:“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是三界的罪人,我是三界的罪人……”说着,便撕心痛哭起来。
哭得片刻,姚半仙便听见桌上的浑仪抖动不止,他又惊又骇,心想,浑仪已经沉睡好些日子了,怕是这天又要现异象了,随即他查看了墙上的太极图,只见太极图中隐隐显现夏宇龙他们三人和大天二在豹头铺中被一群吊死鬼围攻。
随后夏宇龙他们钻进了一旋转的暗门之中,再也找不见他们的踪迹。
狂怒的姚半仙捶胸顿足、口喷鲜血,将屋内的八仙桌和八仙椅砸得稀烂。
记恩闻声赶来,姚半仙不问青红皂白,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说道:“你这废物,你不是在守着宇龙他们看书的么?连几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那豹头铺岂能轻易去闯的,他们可是我乾坤派最后的香火,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你也不再是我的大哥!”
那时的记恩正在忙于整理向天他们七人的遗物,哪有闲功夫看着夏宇龙他们,虽然他又气又急,也感觉到冤枉和憋屈,但考虑到姚弟已是将死之人,与他计较这些又有何用?终究他还是忍下了。
等姚半仙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记恩与展三十搀扶着他毫无斤两的身子骨往豹头铺赶去。
随着那两扇楠木门板重重倒塌,屹立了上百年的豹头铺大门在秋风中被夷为了平地。
看着一波波尘土席卷而来,姚半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他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次日清晨,姚半仙悠悠醒来,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来到镜前梳妆打扮一番,他在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看着记恩和展三十嘿嘿笑道:“有什么好伤心的,像我一样开心不行么,都给我笑一个。”他的笑声是这般的苍凉和无力。
热泪在记恩的眼眶里打转,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便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知道这是姚弟离去前的回光返照。
姚半仙从早晨到傍晚都显得特别有精神,上午他吃了两大碗饭后便独自在乾坤派院内转悠起来……
他时而在向天七人的小坟堆前放声大哭,时而在院内环顾四周高声长笑,时而来到夏宇龙和张仙的房间低声悲吟,时而来到糟老头子曾经住过的房间嬉笑怒骂,时而又来到阴阳宫中磕头忏悔,乾坤派的每个角落都被他走了个遍。
傍晚十分,姚半仙登上天台,望着碗口大的落日,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感慨。
他长叹一声,说道:“谁不怀念这落日的美好,只是已近黄昏,怕是明日我再也见不到你咯,在这里我要向你道别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将都将随着我的离去湮灭了……”
凉飕飕的晚风袭来,姚半仙在天台上寒颤不止,他花白的发丝也被吹得凌乱不堪。
记恩上前来扶他,说道:“弟弟,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吧。”
姚半仙一把将他推开,呵斥道:“你别管我,你今后不再是乾坤派的人,是你害死了宇龙和仙儿,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今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哥哥了。”
记恩含着泪,和展三十守护在姚半仙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落日没入了山间,西边的天际一片绯红,暮色笼罩着整个大地,龙古镇在忽明忽暗之中尽显苍凉与破败。
姚半仙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人从天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下来,他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久久不肯进屋,他向屋外看去,看着龙古镇大街,是那样的望眼欲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记恩为姚半仙的屋内点亮了油灯,在展三十的劝说下,姚半仙才回到了屋内,他将夏宇龙默写出来的那纸金文视如珍宝,紧紧地拽在手中。
记恩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弟,你也累了一天了,歇息了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明天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听我的,躺下休息吧。”
姚半仙将那纸金文揣入怀中,闭上双眼躺在了床上。
展三十给他把被子盖上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记恩坐在他床边,心里万般忧苦,怕是姚弟一睡不起了,他来到门边低声抽泣起来。
姚半仙睁开了双眼,怒吼道:“有什么好哭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快点出去,别搅我清梦……”
话音未落,桌上的浑仪抖动了起来,姚半仙翻身爬起,念咒查看了墙上的八卦图。
只见八卦图中夏宇龙他们三人紧随着一只萤火中,穿越重重迷雾,来到了乾坤派的后院。
经过这次事情,记恩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来他是考虑到姚半仙的身体,毕竟主仆关系还是要讲究的;二来他已是筋疲力尽,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吵了。
其实姚半仙的心思一眼就被张仙看穿了,听了张仙的话,姚半仙双颊微微发烫,他这招在张仙这里从来就没好使过。
姚半仙轻叹一声,看着高悬的圆月,想起十几年前他与糟老头子,仙儿的爹爹一同夜闯豹头铺时的场景,之后仙儿的爹爹妈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十几年来也不知他们夫妇是死是活,如今自己又要驾鹤西去,却未能帮助仙儿寻回父母,此事说来姚半仙对张仙有万般的愧疚。
张仙从小失去爹爹妈妈,造就了她倔强的性格,做错了事不仅不主动承认错误,很多黑锅都是由夏宇龙来替她背,是姚半仙的宠爱所致,还是与他的教育熏陶有关,总之,熟悉乾坤派的人都知道,张仙的性格与姚半仙的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