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他情节恶劣,不能死刑吗?”萧妄初声音极寒。
威尔森不自觉打了个摆子,咽了咽喉头,还是硬着头皮道:“他们说……夫人现在安然无恙,可能最多……最多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混账!”萧妄初手握成拳,直接狠狠砸到了墙上,“安然无恙?!让他们的人过来看看!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安然无恙?!”
威尔森心知此时不能多言,只躬身低头立在一旁,一脸凝重。
“去找应桓。”萧妄初冷声命令。
“可应律师在F国还没……”
“不管在哪里,不管他此刻在做什么,天涯或是海角都把他给我带回来!”
“……是,Boss。”
……
顾曼醒来的时候,萧妄初就静静伏在她床边,双手握着她的一只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他睡着了,呼吸轻浅,只眉头轻轻皱着,像是有很多烦心事。
顾曼这几天被他照顾的很好,虽然有专业的护工,但很多事情都是萧妄初亲力亲为,她唇上甚至一丝干皮都没有,丰盈水润。
该是他细心护理过。
但可能好几天没有张口说话,她嗓子有些嘶哑,艰涩开口:“妄初……”
萧妄初几乎是下意识惊醒,坐直了身体,熬的通红的瞳仁血丝密布,唇瓣微裂,青色胡茬冒出许多。
整个人憔悴极了。
但在瞳孔聚焦之后、看到睁着眼睛的顾曼时,他眼睛里黯淡的光点仿佛重新被点燃。
“你,你醒了……”声音也是喑哑干涩的。
“我渴……”顾曼动了动嘴巴,挤出两个干瘪的字来。
萧妄初立刻起身,迅速倒了杯水来。
就在刚刚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他还在内疚悔恨不已。
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些发现那件大衣,恨自己浪费那么多时间,让他差一点……差一点点就失去了她。
他怕死了。
她当时应该很痛吧,那样深的指印,活活窒息着昏死了过去。
他在梦里一遍遍祈祷,让她快些醒来吧!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哪怕是命。
他求了天上诸神诸佛,甚至在梦里给他们下跪……
但那些往日笑眯眯俯视众生的神袛,均都收起了悲天悯人,淡淡看着自己,并不回应自己的祈求。
他险些抓狂。
可忽然,隐隐约约,他听到了顾曼的声音,喃喃的、熟悉的,他一下从梦中惊醒,有些不敢置信。
她终于醒来了。
但她喝了水,神情仍旧倦怠,没说几句话就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来了,说这是正常现象,再吸氧观察几天,开了一些营养液。
期间很多人过来探视。
萧老爷子也来过,但不忍看到顾曼现在的样子,只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子往里看了一眼,便叹息着别过了头。
他告诉萧妄初:好好照顾顾曼,等她好了,婚礼再举办。
顾曼有时醒着,更多的时间是昏睡着的。
萧妄初让人送了很多向日葵来,因为是VIP单间,落地窗大而明亮,不到中午,秋日的暖阳就肆意洒落在了窗前那一排昂着头的向日葵上。
大多数时间,他一边处理着工作,一边操心着点滴的进度。
病房内时常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合着她轻浅缓慢的呼吸。
到后来,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开始跟他聊天,虽然有时聊着聊着她便没了回应。
他看去的时候,她已经歪头靠在枕头上又沉沉睡去了,长睫覆下,在她莹润的脸颊上投下一片羽扇似的阴影。
偶尔她会在睡梦中咂巴一下小嘴,就像是一只怎么也睡不够的小懒猫。
她脖颈上的指痕愈发浅淡,因为他找了最好的进口祛痕药膏,每天亲自帮她上药。
威尔森每天固定时间来向萧妄初汇报工作,但今天来了之后脸上明显带着喜色。
“Boss,应律师那边传来好消息!”
萧妄初正细细帮睡着的顾曼上药,闻言停下了动作,将药放下,示意威尔森出去说。
房门带上,威尔森这才重又开口:“应律师说,法官那边还未最后判决,他已经在极力搜集各种证据,争取判个无期还是有很大希望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说想要搜集有力证据的话,可能需要夫人的配合。”
萧妄初看了一眼威尔森,眉眼笼罩着很深的煞气:“他是疯了么?顾曼身体怎么能够经得起折腾。让他自行去查,不必惊动顾曼。”
威尔森这几日一直不敢直视Boss,虽然刚刚他说有好消息的时候,他眉眼紧拢的燥意已经舒缓许多。
但此刻提到让还在昏睡的顾曼劳心劳神,他整个人就又恢复了那个暴戾的样子。
他赶忙解释:“应律师知道夫人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所以就只说趁夫人醒来的时候,跟夫人聊一聊,看能不能获取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必了。”萧妄初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让他自己去找去查,顾曼需要休息。”
威尔森只得灰头土脸的去找应桓。
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应桓竟直接来了医院。
恰好顾曼醒着,萧妄初正在喂她吃粥。
粥是苏月禾早上送来的,顾曼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还有一个保温盒装着砂煲老鸭汤,但顾曼不想喝,苏月禾便让萧妄初喝。
走之前还心疼不已,说妄初最近照顾曼曼实在辛苦,瘦的厉害,需要多补补,中午会送滋补的膳食来,让两人一块吃。
今天是阴天,阳光躲进云端,进不来病房。
但外面空气却是清新的,窗子略开着,清冽的空气钻进来,让人心旷神怡。
顾曼无声的吃着萧妄初送到唇边的粥,模样乖巧,兴许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话很少。
“烫吗?”萧妄初看着顾曼咽下一口粥,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询问。
顾曼摇摇头,声音很轻:“正好。”
每一口都是他贴心吹过的,怎么还会烫呢。
他正要再继续喂她,病房的门被轻轻扣响。
来人正是应桓。
房门没锁,他敲了两下就拧开门锁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萧妄初语气骤然变冷。
应桓却浑不在意,将缠在脖颈上的米色羊绒围巾取下,先是朝顾曼善意微笑,而后回答萧妄初的问题。
“看看弟妹。”说着,将手里的果篮放到了桌子上。
萧妄初横了他一眼,只好转而朝顾曼介绍:“这是应桓,我一个朋友。”
顾曼点点头,虽然精神欠佳,但还是朝应桓礼貌微笑:“你好。”
应桓彬彬有礼,朝顾曼再次微笑。
可顾曼却皱了下眉,觉得他有些眼熟,尤其是这样笑起来。
她记性一向很好,从记忆里略略搜索就想起了,之所以这样眼熟,是因为她曾在一本叫做ELITE(精英)的杂志封面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他在那照片上,也是这样微笑的,温润有礼,不卑不亢,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顾曼记得,那杂志上有他的介绍,一行小而简短的文字——耶鲁法学博士,拒绝国外顶尖律所高薪聘请,毅然归国。且目前尚无败绩。
但她没有点破,因为萧妄初这样的人,认识什么样的厉害人物都不该奇怪。
“我可否借用妄初一会儿?同他说两句要紧话。”这话是对顾曼说的。
“好。”顾曼欣然应允。
可萧妄初却是拒绝:“我先喂她吃完饭。”
“我自己可……”
“不行,第六十八条。”萧妄初启唇,出口的话很是认真。
顾曼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有认真看那份结婚协议的,她记性一向好,那第六十八条上分明写着:丈夫必须毫无怨言照顾生病的妻子。
她看了一眼伸过来的勺子,嘴角向上轻扯,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巴。
应桓就站在那里,看着萧妄初一勺勺耐心的喂着顾曼,看着他动作轻柔的帮她擦拭唇角。
他突然自问,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找上门来吃狗粮吗?
直到喂顾曼吃完那碗粥,萧妄初才起身跟应桓一同出去。
门被带上。
“什么时候也没有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应桓“啧”了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萧妄初挑眉看他。
“没怎么,挺好的,呵呵呵……”应桓朝他耸耸肩,识趣的不再拿顾曼说事。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萧妄初点了一支烟,衔进嘴里,口中嘟哝着:“威尔森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不管威尔森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应桓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我查到了裴戍原一些情况,很有必要跟顾曼交流一下,说不定她会知道一点。”
“非要找她?”萧妄初眉宇沉敛。
“你是怎么了?”应桓终于问出了口,“从来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女孩子过。”
良久的沉默。
清风吹来,红光明灭在指端,烟灰被吹落在萧妄初掌心。
他浑不觉灼烫似的,自嘲一笑:“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这里装的都是她。”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这里当时都空了,一下就空了。”
应桓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至于吗萧妄初!总拿这事来戳人心口!”应桓故作夸张的叫了起来。
萧妄初给他一个眼神,唇角竟浮现一抹淡淡笑意。
终于,他将烟掐了:“就五分钟,她待会儿还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