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妄初怔住。
嘴角上扬起一抹苦涩。
内心巨大的痛苦快要将他湮灭。
他的一切……
可她就是他的一切啊。
他几乎是用了卑微到尘埃里的语气，轻轻叹了口气，恳求她：“离婚可以，可你刚生完孩子做完手术，这段时间，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不必。”
她疏离冷漠，对他的条件觉得荒诞至极。
他沉默了，垂着头，立在一旁，下唇被他抿成了一条泛白的直线。
两人的关系，就好像彻底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前进不了，只能后退。
可他是多么想要一头往胡同尽头那铜墙铁壁般的壁垒上撞过去啊！
他自私又懦弱的在想，撞的头破血流，最好不省人事，这样，就不用面对此时此刻的境况了。
“呵。”她突然自嘲一笑，“萧先生，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语气冰冷，似是一把出鞘利剑，直直扎进了他的心窝深处。
他顿住，愣愣看向她。
蓄谋已久？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网上和我聊科技聊创新的时候？或者你跟我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欺骗？就是为了得到我手里的研发成果？好那么我恭喜你，你如愿以偿，你骗过了我，你骗走了我的成果，轻易就将成果给了那个我千防万防的Star科技！”
心如刀绞原来是这种感觉。
顾曼咬牙切齿将这些话说出来，姿态剑拔弩张，狠狠盯着萧妄初，就像一只挓挲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那些尖刺，一根根变成利剑，嗖嗖朝他射来，直击心脏。
他带血的眸子呆呆看着她，心脏似乎已经碎成了齑粉。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声音飘忽疑惑：“在网上……聊天？”
顾曼却笑了：“怎么？到现在还想装吗？李蔚来是个骗子，你也一样！她都告诉我了，未来科技幕后操盘手X，Star科技的好部下，就是你，萧先生，你骗人的手段着实高明啊……”
“你是M？！”萧妄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一般，随后又因为想通了什么，忽的苦笑一声，“原来你是M……”
两年前，他进入一个网上科技聊天论坛，遇到了一个叫M的人。
这人一身正气，舌战群雄，将那些把人工智能污名化的人，和将华国科技抨击的一无是处的人怼的七荤八素，他觉得有趣，就在里面点评了两句她的言论。
结果她像是找到了知音，迅速加了自己，跟自己从人工智能的迭代速度，聊到了华国的科技变局。
他能感受到，她是有热血和激情的，正派正直，想要为华国科技贡献自己的力量。
那么既然她是M，她的这一切反应，就都能说得通了。
她记得，她在网上跟自己说过，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Star科技。
她誓要超过Star，视Star为敌。
而自己……
却在为Star效力。
这真是讽刺啊。
“呵呵，到了现在，你仍在装，萧先生，你真是一位好演员。”顾曼将头颅倔强的投向窗外，不肯再将目光施舍给他分毫。
萧妄初眼帘垂下，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她才会相信自己当初不是蓄意接近。
或许现在多说一个字，只会越抹越黑，只会增加她对自己的憎恶吧。
他放弃了解释。
顾曼见他不语，只当他是心虚默认，唇角的嗤笑弧度就更放大了些。
“萧先生，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曾认识过你！离婚吧，再不要见面了。”
她闭了闭眼，心脏死寂一般，没了知觉。
哪怕这一世也如上一世一样，落得个早早殒命的下场，也比现在受这样的痛楚，强得多的多。
“可我们……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萧妄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想挣扎，总之这话就脱口而出了。
可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后悔了！
孩子……
他不该提到孩子的……
他有些慌乱，迅速将头垂下
“有你这样的父亲，我希望他不曾出生，你不配当他的父亲！”顾曼语气仍是冰冷无比，寒彻入骨。
萧妄初紧咬下唇，眉头紧拧，似乎在隐忍背负着巨大的痛苦。
顾曼察觉到了他的沉默，眉心一跳，一抬头，转过目光看向他，厉声问：“你怎么不说话？！孩子呢？！把我的孩子给我，我们现在就去离婚！”
他当时说过孩子进了保温箱，可那是一个骗子说的话，且这么多天过去了，孩子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起了疑。
听到这个问题，萧妄初神情哀痛，抬手想要抱抱她，可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胳膊，她就躲开了。
像在嫌恶一团垃圾。
他顿了顿，收回了手，喃喃：“孩子我会尽快找回来的。”
“尽快？找回来？”意识到什么之后，顾曼瞪大了眼睛，直接从床上爬了下来，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瓣震惊看他，“我孩子呢！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尽快找回来？！我孩子呢？！不是在保温箱吗？你果然是在骗我！你个骗子！”
见他不回答，她眉心紧拧，似乎是身体还未恢复，刚刚动作太大伤口被牵扯到，表情无比痛苦，像是被揉皱的纸，额角更有冷汗瞬间渗出，一阵眩晕袭来。
她咬了咬牙，不顾伤口崩开的疼痛，稳住身形，抬起手一把将他推开，就要往外闯去。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那是她的孩子，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够出事！？
他急了，一把从后面箍住了她的腰：“你干什么去！”
他怕极了，更不知道如何同她坦白，说孩子失踪了？
可这么残酷的现实，就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该怎么让十月怀胎的她来接受呢？
“放开我！我要去找孩子！”她挣扎，猛踢双腿，挥舞双手往他身上招呼。
但她身体实在太弱，挣扎的力气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的鼻孔喘着悲愤绝望的粗气，咬着后槽牙，话从牙缝中挤出：“萧妄初，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濒临崩溃，不！她已经崩溃！
为什么拦着她去找孩子？！那是她的孩子！为什么！要拦着！
“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我们的孩子……”他的脸埋进她的发丝内， 眼泪终于顺着脸颊砸落下来，润湿了顾曼的头发。
他似乎是在贪恋的嗅着属于她的气味，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可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拱起背狠狠朝他胳膊上咬了下去。
牙齿割开皮肉，鲜血迸开，她仍不放口，喉头咕噜噜的鸣叫，像是一只母狼，双眼冒着血光。
他倒吸口气，没有放手的打算，任由她咬着自己。
身体的疼痛虽痛，可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痛苦万分之一。
她亦是。
血腥气充斥着口腔，她腹部的伤口已经脱线崩裂，鲜血哗啦流出，啪嗒啪嗒砸落地上。
她不觉得疼，巨大的悲伤将她吞噬掉，只觉得心脏像死了一样，连带着五感，麻麻木木，没有任何感觉。
可血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很快就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汪小溪。
红色的，代表生命的色彩，正缓缓从她体内抽走。
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
终于，原本就被医生从鬼门关强强拽回来的她，此刻再也不堪如此亏耗，力气瞬间被抽干了似的，头一偏，双臂无力垂下，整个身体瘫软下来。
萧妄初察觉被她紧咬不放的胳膊骤然一松，再看她头歪在一旁，整个身体都往下一沉。
他慌了，试探问她：“顾曼？”
她没应。
他又叫：“曼曼？”
她仍没应。
情急之下，他将软绵绵的她转了过来，这时才看到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
大脑“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朝外吼：“医生！！！”
……
顾曼再一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只不过现在需要在特护病房待着。
萧妄初想要进去看看她的时候，医生拦住了他：“你现在最好别进去，她已经伤了根本，看见你，情绪激动，如果再来这么一下，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她了。”
他止住了脚步，巨大的悲哀让他勉强靠在墙上，才堪堪站住。
默了半晌，他才声音沙哑的艰难启唇，对一旁的宋凌交待：“在外面守着，看好她。”
“是！”
他又喘息了半天，像溺水的人临死之前的徒劳自救。
眸光黯淡，心死如水。
深深看了一眼病房门，他阖了阖眼，迈开步朝电梯走去……
窗明几净的未来科技顶层办公室谈判桌前，萧妄初冷冷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我已经把东西给了你们，总部也已经成功申请了专利，现在，可以把孩子还给我了吧？”
“当然可以。”对面男人深蓝色的眼瞳内闪过一丝促狭，“不过，在那之前，另一个条件也要答应。”
“你们不要太过分！”萧妄初脸上的教养已经崩掉，身体前倾，猛地一拍桌子，满脸写着“气急败坏”四个大字。
他恨死了自己。
顾曼出事那天，自己当时太过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在手术室做手术的顾曼那里。
医生将孩子剖出来后，护士将孩子抱出来给他看了一眼，就同他说孩子是早产，要在保温箱里待几天。
他心里担心着顾曼，没有起任何疑心，就放任那护士将孩子抱走了。
可是后来顾曼抢救成功，他想起来要去找孩子，却发现新生儿监护室里面根本就没有孩子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