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数枝,各表一朵,时间回到初平十年的九月十六下午,也就是董崇巧妙制止曹操军掘黄河的第二天下午,董卓军雍州军团仍然与己经退入东郡内城负隅顽抗的曹操军僵持,在白马城下,董卓军冀州军团也开始了对白马城全面进攻。
“呼,呼,呼。”上千辆投石车不断把装满黄土的麻袋与土包抛出,在白马城西面城下逐渐堆成小山,鼻青脸肿的董崇在后方手舞足蹈,城上的守军主将郝昭却急得满头大汗,正如康鹏所说,越是简单笨拙的办法越难破解,对这些装满泥土的麻袋水浇不化,火烧不灭,简直就是油盐不进,看着那些成千上万的土包在白马城下搭成缓坡,逐渐逼近城墙,但郝昭仍然束手无策。
当麻袋和土包堆积的土山高度超过城墙的一半时,自知城破在即的郝昭果断下令集中士兵,要对士兵作最后一次战前宣言,不一刻,除了十名士兵留在城墙上监视董卓军动静外,其他三千名曹操军士兵全部集中到了白马城西城下,耳边听着投石车肆虐的破空声,在三千曹操军士兵的注视下,郝昭身着整齐的曹操军将军服,以标准的军人步伐踏上高台。
“弟兄们,我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郝昭以洪亮的声音说道:“敌人即将攻入城内,他们的人数有十万,而且装备精良,粮草物资充足,我们只有三千,装各不足,粮草更少,强弱悬殊巨大,我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活命。”郝昭的丧气话,曹操军众人并没有哀伤失望的表情,和康鹏一样,曹操同样深得军心,能留在这里以孤军抵抗董卓军冀州军团的士兵,无不是曹操军军中的忠勇之士,凝集力远胜过其他诸侯军队。
“人之死,有轻与鸿毛,有重于泰山,我们军人战死沙场,是军人无上的荣誉!”郝昭突然加大声音,几乎是大吼道:“一会城破之后,我命令你们象个男人一样,与敌人奋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在这里多拖住敌人一刻,东郡的兄弟就少一分压力!我们青州军男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将军,敌人开始冲锋了。”城上士兵向郝昭报告道,郝昭抓起一柄大刀,高喊道:“冲出去,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死战到底!”三于曹操军士兵高喊着“死战到底!”握紧武器,随郝昭冲上白马城墙。
刚上城墙,郝昭就看到董卓军投来的土包己经堆成了与城墙齐平的土山,密密麻麻的董卓军士兵则冲到了土山脚下,郝昭高举大刀,高喊一声,“死战到底!”率先冲下土山,曹操军士兵紧紧跟上,以天崩地裂之势冲向十倍于他们的董卓军,两股洪流相撞时,立即发出惊天动地的金铁碰撞声,双方士兵血肉横飞,瞬间脚下的土包……
在同一时间,向东郡城猛攻了一天一夜的董卓军雍州军团与曹操军的残酷战斗己经到了最后关头,早在凌晨,东郡城的外城就己经被董卓军攻破,但死伤惨重的曹操军并没有放弃抵抗,经过五个多时辰的惨烈巷战,曹操军又退入内城坚守,和外城相比,东郡内城虽然城墙较矮,但城中地形狭窄,双方士兵又纠缠在一起,董卓军的投石车和脚张弓无法投入使用,董卓军只能靠近身肉搏与曹操军厮杀,在曹操军上下悍不畏死的奋战下,董卓军进展相当缓慢。
街道上,房屋中,房顶和树枝上,城中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双方士兵尸体,暗红的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将沟渠与护城河都染成了鲜红色。一天一夜之间,董卓军己经付出战死一万五千多名士兵的代价,伤兵无计其数,装备不足的曹操军死伤更为惨重,超过两万三千名士兵永远闭上了眼睛,剩下的曹操军上到曹操和郭嘉,下到普通士兵甚至马夫火工,全部挂伤,没有一个人身上还是完整的。而且康鹏还收到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统计,曹操军除了少许重伤员被俘虏外,竟然没有一名士兵投降!
“曹操,真人杰也。”康鹏不由发出由衷的感叹,“如果他不是运气太差,被刘备、袁绍和孤三大强敌包夹,他绝对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敌人如此顽固,我军想要全歼敌军,只怕伤亡还要继续扩大。”贾诩可没康鹏那么感叹,而是皱眉道:“本来战争中死人很正常,可是在东郡伤亡过大的话,士气势必受挫,对我军下一步的行动会有影响,得想个办法减少伤亡才行。”
康鹏正这么担心,虽然董卓军随时可以从后方补充兵员,但董卓军后面还有恶仗要打,而且对手的综合实力更加强大,无耻的刘备和狡猾的诸葛亮这对搭档,也更加比曹操和郭嘉难对付,现在太过折损士气,对攻打刘备的战役势必有影响。康鹏登上血流成河的东郡外城城楼,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内城的苦战。
从望远镜中看去,遍体伤痕的曹操军靠着内城那不高的城墙唯一一点优势与董卓军血战不休,而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董卓军尽管表现出来的斗志并不在曹操军之下,无奈地形狭小无法展开军队发挥人数优势,被曹操军死死压在城下,进展小不说,而且伤亡也大。
“鸣金,让部队暂时退下休息片刻。”康鹏淡淡命令道:“准备火药和毒气弹,毒气弹压制城上守军,火药炸开内城城墙。”
丁丁丁丁,铜钟敲响,内城附近杀红眼的董卓军士兵互相掩护着,依次退下,到后方包扎伤口和补充水食,令旗一招,专门用来投掷的毒气弹的掷弹筒一一实际上就是缩小型便于移动的投石机迅速部属到位,令旗再招,近千支掷弹筒中抛出一枚枚黄烟滚滚的毒气弹,在空中划出无数道弧形,准确砸进东郡内城。
“毒气!快捂住口鼻!”城上曾经吃过大亏的曹操军将领纷纷高喊,曹操军士兵捂住口鼻,争先恐后的去找浸过清水的布条包扎,城下戴着活性炭口罩的董卓军士兵抱着火药桶,乘毒烟翻滚视物不清这个机会,潜入内城墙下布置火药捅,又排好导线。毒烟还未散尽,董卓军的工兵刚退回来,全身是血的董卓军大将李催己经一把抢过火把,狠狠点燃集中在一起的所有导线……
地点又回到白马城,郝昭率领的三千曹操军士兵己经伤亡过半,但他们却杀伤了远超过他们伤亡数目的董卓军士兵,尽管董卓军己经在城下搭起可以直上城墙的土山,但是董卓军却始终被曹操军压在土山脚下,没有一名士兵能杀上城去,还有士兵己经被曹操军的亡命死战精神所震慑,甚至出现逃跑迹象。
“一群废物,给我冲!后退者,斩!”此刻,暴跳如雷的董崇也带着亲兵上前线督战了,亲自砍倒了两名逃跑的士兵,董卓军这才稳住阵脚,而远处的郝昭看到了董崇,高喊一声,“敌军主将在前面,跟我冲啊!”己经砍缺了口的大刀一挥,率先冲向董崇,后面的曹操军士兵举着残缺不全的武器,义无返顾的冲向董崇这边。“我的娘呀!”董崇大叫一声,率先撒腿就跑,主将率先逃跑,董卓军军心大乱,被曹操军接连冲破两队,直接与董崇周围的队伍接上了手。
这时,董崇亲兵队后又冲出一军,高喊着“为老董二军报仇!”冲来,直接与曹操军交上了手,和疯狂的曹操军一样,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同样是一上来就进入癫狂状态,而且更加悍不畏死一一因为想光宗耀祖,两支疯狂的队伍撞在一起,顿时撞出一连串火星,双方士兵都象疯子一样挥刀对砍,丝毫不顾自己的防御,都是只顾砍刺敌人,那怕自己身上血肉横飞,也要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刀砍断了,枪折断了,就用石头砸,用拳头揍,用牙齿咬,扣眼睛,挖鼻孔,掐咽喉,甚至抓阴囊,一边是在生死关头想拖垫背的,一边是受前辈与兄弟感染,想用战功来摆脱他们的奴仆身份,斗得旗鼓相当。
“废物!怕死的东西!”乘机逃到安全地带董崇再次大发雷霆,指着张辽、徐晃和庞德等将破口大骂,“你们带得好兵,和我的新二爷军比,简直就是垃圾!狗屎!”田丰在旁边拉都拉不住,张辽和徐晃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庞德突然大吼一声,抓起一把钢刀状若疯虎般冲向曹操军,庞德的亲兵队也是血红着眼跟上,张辽和徐晃见了,也是提着刀枪冲上去,加入与曹操军的死斗。
“杀杀杀!”一名曹操军士兵怒吼着追砍一名新董二军士兵,后面突然斩来一刀,庞德将他砍倒还不算,又对着他的抽搐的尸体乱斩,旁边曹操军士兵扑上来,庞德及时回刀架开他的长枪,可他却就势抱住庞德的腰,张口就在庞德腿上,直到冲上来的庞德亲兵把他的头颅打得粉碎,庞德方才得以摆脱。战场上,这样悍猛的曹操军不止千百,而是全部。
随着被激得怒火冲天的张辽和徐晃等董卓大将亲自加入战场死斗,曹操军逐渐支持不住了,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没有一名战士逃跑,更没有一名战士投降,全部是流尽最一后滴鲜血英勇战死,为消灭这支部队,董卓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死的士兵,远在郝昭部队之上。
太阳垂西,曹操军己经只剩下郝昭一人,最后一丝阳光照耀在郝昭孤零零的身体上,血光闪闪,在他的脚下,是横七竖八的曹操军士兵和董卓军士兵的尸体,在郝昭的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董卓军士兵。被十几面长盾掩护下的董崇挤进圈中,对郝昭叫道:“郝将军,事已至此,我很佩服你的忠义,投降,我用人头担保,我大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官位。”
回答董崇劝降的,是郝昭的一声喃喃低语,“大王,末将己经尽力了。”言罢,郝昭横刀自刎。
“敬礼!”董崇一声高喝,带头给郝昭的尸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是董卓军全体将士的军礼。董崇又命令道:“聚拢所有郝昭部队战士的尸体,合葬立碑。”这么做,一是康鹏平时教育董崇的结果,尊敬可敬的敌人,自己的军队才会做出令敌人尊敬的举动;二是董崇还曹操军昔日在冀州优待老董二军遗体的人情;三就是,董崇确实发自内心敬重这些敌人……
……
“轰隆!轰隆!轰隆……!”巨响连连,硝烟散后,东郡内城被炸垮数截,周围民房几乎全部倒塌,空出大块区域。战鼓声声,震耳欲聋,无数董卓军士兵蜂拥而上,而内城的曹操军提起残缺不全的武器冲出,与董卓军士兵撞在一起,又一场血战就此展开。这次,曹操军己经再没有了任何可以仰仗的有利地形,完全是用血肉城墙在阻拦董卓军的前进。
吕布、赵云、李催、郭汜、徐荣、吴懿、吴班和张翼等董卓军大将悉数上阵,包括马忠都带着精于近身肉搏的暗月组加入了战场,康鹏亲自擂响战鼓,十年的恩恩怨怨,与曹操军的最终决战,在东郡内城彻底展开。混战中,董卓军众将各展武艺,始终冲在最前线,大大鼓舞了董卓军士兵的士气,将曹操军杀得节节后退,先头部队己经冲入内城数丈。
在此一刻,东郡内城最中心相对安全的地带,夏侯敦和许褚等将集结了曹操军最后一批骑兵虎豹骑,向曹操叩拜道:“大王,东郡己不可再守,我等愿舍此一条性命,保大王杀出重围,到青州重整旗鼓,以期东山再起。”这是夏侯敦等人第二次劝曹操突围了,外城被攻破时,夏侯敦等人就曾劝曹操突围,但是被曹操立即拒绝,如今内城己破,曹操再不突围,就只能与东郡城玉石同焚了。
“董卓的军队己将东郡内城围得铁桶一般,杀得出去吗?”也受了伤的曹操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就算杀出了城,董卓的西凉铁骑是我军十倍还多,我们又能跑掉吗?”
“就算希望不大,也要试一试。”夏侯敦焦急之下,直接叫道:“大哥,突围,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用了。”曹操拂袖转身道:“孤己下定决心,与东郡共存亡,于军队共存亡。”说完,曹操与郭嘉大步走入东郡官厅,再不理会夏侯敦和许褚等人的哭喊。
“既然大王不愿突围。”夏侯敦站起来叫道:“那就让我们与敌人决一死战,就算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
“杀!”虎豹骑众人齐声大喊,纷纷下马杀向敌人,在内城这么狭小的地形里拥挤了那么多人,骑兵无法施展冲刺速度,反而没有步战方便。同样的,董卓军的骑兵也舍马就步,与敌人展开了步战。
仗打到这个地步,连续血战了一天一夜还多的曹操军己经是强弩之末,没有机会打一个盹,没有机会吃一口饭,大部分士兵甚至没有机会喝上一口水,再悍勇的士兵,也未免精神委顿,筋疲力尽,此刻的曹操军,己经是完全在靠着意志力在与董卓军浴血奋战了。混战中,曹操军大将李典力尽堕马,被乱军所杀,范成、董昭、毛玠和刘哗等人或是战死,或是被董卓军生擒。
日落之后,华灯初上时,于禁又被赵云生擒,曹操军己经只剩下夏侯敦、许褚和张郃三将,率领不到八千名伤痕累累的曹操军士兵在与董卓军血战了,董卓军甚至杀到了曹操所在的东郡官厅外围,康鹏的王驾干脆移到了东郡内城城观战,虽然曹操军窘境如此,但还是没有一名曹操军士投降。
见此情形,康鹏也不禁热泪盈眶,几乎不忍心再催促军队上前掩杀,贾诩看出康鹏的心情,朝康鹏拱手道:“大王,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请大王再催动军队,一举定乾坤。”
“孤知道。”康鹏擦去脸上热泪,正要再指挥军队,东郡官厅中突然走出两人,康鹏定睛看去,却是曹操和郭嘉,康鹏慌忙指挥军队暂且后退,看曹操想做什么。曹操军也暂时停止战斗,静等曹操的命令,刚才还喊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元让,仲康,儁乂,众将士,孤命令你们。”曹操缓缓说道:“放下武器,向董卓投降。”
“为什么?”夏侯敦第一个大叫道:“大王,我们不是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又要我们投降?”
“元让,你跟孤从军,己经多少年了?”曹操慈爱的看着夏侯敦问道。
“是啊,十一年了。”曹操垂泪,指着那些遍体鳞伤,累得站都站不稳的曹操军士兵说道:“他们中间最短的,都是跟了孤三年,他们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现在我军大势己去,全军覆灭为时不远,孤不能再让你和他们给孤陪葬了。”
“夏侯将军,这是大王为我军将士着想,不要坚持了,投降。”虽然到了这个时候,郭嘉脸上仍然没有半点失望,反而带着解脱的微笑,“不要再让将士白白送死了,天下一统的时刻己经来到,此乃天道轮回,岂是人力所能阻拦?”
夏侯敦和许褚等人还在迟疑时,曹操己经勃然大怒,怒道:“孤的命令没听到吗?全部放下武器,向董卓军投降!”
“呛嘟!”过了良久,曹操军士兵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丢下武器的士兵,然后是曹操军士兵成队成队的放下武器,当士兵们几乎全部放下武器时,张郃长叹一声,终于抛下长枪,直到最后,夏侯敦和许褚才在曹操的催促下丢下武器。
“西凉军众将士听令。”内城城墙上传来一个破锣般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不许伤害任何一名投降的曹操军将士,归降的曹操军士兵将领,待遇与我军相同!”
“遵命!”董卓军将领与士兵答应后,康鹏又叫道:“魏王曹操,公忠体国,加封监国王,世代替孤监管后世子孙!”
“见过监国王。”董卓军众人整齐对曹操行军礼。
“孤是汉臣,不会接受董卓的赐封,孤要士兵投降,是不想让士兵给孤陪葬,并非孤要投降董卓。”曹操摇头道,并背过身不肯接受董卓军众人的行礼。郭嘉朝康鹏拱手道:“康王殿下,从今往后,望大王善待黎民,好生安抚百姓,让饱受战乱之苦的苍生不再颠沛流离,从此国泰民安。”
言罢,郭嘉与曹操抬腿就走,又往官厅走去,康鹏猜出曹操和郭嘉想干什么,慌忙跳起来去追,但他与曹操和郭嘉相距遥远,那里追得上。而夏侯敦和许褚对视一眼,紧跟着曹操和郭嘉赶去,张郃嘴唇动动,抬腿有些想也跟去,却被旁边的赵云拉住,赵云低声道:“留此有用之身,以报国家。”张郃脸上肌肉抽动,最终还是垂泪退到一边。
康鹏冲到董卓军阵前时,厅内浇满火油的东郡官厅己经燃起了冲天大火,烈火熊熊,瞬间就吞噬了土木建造的东郡官厅,康鹏双腿一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