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也没时间跟周沉解释太多,只从包里掏出那块蓝色碧玺……
“认不认识这个?”
周沉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你这块东西哪来的?”
连翘苦笑:“这是你们周家的东西!”
“是,我知道,可我不记得周家刻过一个鹰!”
“你是不知道,因为这块东西刻出来的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连翘叹一口气,见周沉一脸惊愕的模样,只能简单解释,“你其实有过一个哥哥叫周胤,而冯厉行便是周胤的儿子,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块碧玺,是因为五年前冯厉行把这块碧玺落在了我床上,现在安安有危险,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拿着这块碧玺去找周鸿声,告诉他,安安是冯厉行的儿子……”
……
杨钟庭给的地址连翘认识,那地方原来是邺城市区一片老式居民区,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城中村”。前几年市容改造,那片城中村被拆掉了一半,后来房地产越炒越热,房价也水涨船高,剩下的那一半住户就开始坐地起价,不肯在拆迁合同上签字了,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杨钟庭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那片没有被拆掉的城中村。
村子就裹在几栋写字楼和超市的后面。
连翘问了许多人才找到进村的路口,从一间大厦旁边的小巷子进去,里面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连翘也不管了,闷着头往里面走,越走越深,弯弯绕绕自己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杨钟庭在电话里给的那个门牌号。
一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面前是两扇有些掉漆的木门,门上贴着对联,缝里透出一点灯光。
连翘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两旁都是破败的旧楼,旧式阳台上晾着湿哒哒的衣服,可见周围楼里都有人住。
杨钟庭居然敢把安安带来这种地方,这可是人口密集的城中村啊,可见这男人有多明目张胆。
连翘又捏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杨钟庭打电话。
“我到了,你把安安先带出来。”
那边没回答,电话就直接被挂断了,很快面前的大门打开,杨钟庭亲自为她开的门,见到连翘果然站在门口,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余小姐,果然好胆量!”
“少废话,把安安先带出来!”
“急什么急,你宝贝儿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是有些发烧!”。
连翘一听“发烧”气得身子都开始抖。
杨钟庭冷笑一声:“别用那双眼睛戳着我,我的目标是你,对你儿子没兴趣,况且这小子的爹我也惹不起!”
说完停下来留意连翘的表情。
这女人脸色很白,加之面无表情,所以站在月光下那眼神冷得渗人。
“跟我进去吧,为了见你一面,我可是兴师动众差点把邺城翻了个儿了,你都到门口了,总要进去坐坐。”
杨钟庭不急不缓,连翘一心只想见安安,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进去是一个不大的四方院子,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长势都很好,旁边摆着一张躺椅和小石桌,桌子上还有刚沏的一壶茶,怎么看这地方都像是常年有人住的。
“安安在哪?”
“别急,小子在楼上,我现在带你上去看。”杨钟庭将连翘带到里屋的楼梯口,连翘目光将屋里的情景大致扫了一遍,就是很普通的老式民宅,但收拾得挺干净。
楼梯口站了几个男人,穿着纯黑色的T,见到杨钟庭过来,都挺尊敬似地喊了一声:“杨哥。”
杨钟庭没吱声,只是向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连翘上楼去。
推开二楼左边的一个小房间,一眼便能见到窄小的竹床上蜷缩着一团小身影。
“安安……”连翘几乎是奔过去的,一手托起床上的人,身子滚烫,脖子和手臂上的疹子已经开始发炎红肿,眼睛也闭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
“你给他吃了什么?”连翘努力稳住发抖的声音。
杨钟庭还挺无辜的:“没喂他吃什么啊,哪敢喂他乱吃东西,真出事了我也没法交代。”他还是有些忌讳谢从凉的,虽然谢从凉的人不在邺城,但向爷交代过,最好别去惹这个人。
连翘冷光从他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堆了许多东西,啤酒罐,烟头,还有肯德基汉堡的纸盒子。
“你给他吃辣的汉堡了?”
杨钟庭点头:“孩子不都喜欢吃这些东西?”
“他不能吃!他对辣椒过敏!”连翘又心疼又气愤,搂着安安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醒,额头的温度却烫得惊人,两边小脸蛋红通通一片。
连翘努力稳住自己,杨钟庭有多变态她清楚,在没有搞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之前,最好别激怒他,况且周鸿声就算真想帮忙,估计来人也不可能这么快,所以她要拖延时间。
“杨钟庭,既然你的目标是我,现在我人已经在你手里了,但是安安有心脏病,高烧持续不退会引起心衰竭,你再这么拖下去他会出事的,所以能否先安排人带他去医院?”
连翘抱着安安冷静说完。
杨钟庭盯着她漂亮的眼睛看了几秒,想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慌张之色,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由嘘了一声:“余连翘你果然好胆色,女人能做到你这样的,我是头一回碰到。”
连翘冷笑:“不然呢?又哭又闹吗?”她摇头,“我既然主动送上门,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你也应该言而有信,先把安安放了!”
杨钟庭手摸着下巴奸佞一笑:“对,孩子我肯定会放,不过不是现在!”
“你反悔?”
“不算反悔!”杨钟庭走到连翘面前,沾满雪茄味的手指捏了捏连翘的脸,“原本我是打算先放了孩子,再用你去换裴潇潇那个贱人,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连翘一听“裴潇潇”,神经绷紧。
她听错了吗?
“裴潇潇?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哈哈哈…”杨钟庭见连翘的反应,“我就知道冯厉行瞒了你所有事,看来他心里果然有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懂?啧啧……”杨钟庭略带惋惜似的摇头,“冯厉行对你良苦用心啊,知道之前那起车祸我也有参与,肇事司机是我给裴潇潇的人,不过那人太笨,居然撞错了人,害我费了许多心思才把他这个后患除掉!”
连翘脑子里崩开,脸色变得铁青,将手里的安安放回床上。
“杨钟庭,你是说弋扬的车祸是你和裴潇潇合谋?”
“不然你觉得裴潇潇那个贱人有胆量做出这种事?”
“那么肇事司机突然畏罪自尽也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杨钟庭没有否认,脸色得意的表情甚至有些不屑回答:“那人死有余辜,办事不利索,就算我不动手,向爷也不会让他留在清骆会。”
“清骆会是什么?向爷又是谁?”连翘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全是她所不知的妖魔鬼怪。
杨钟庭却不回答了:“有些人和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裴潇潇监狱那场火也是向爷安排的,可惜我们棋差一招,冯厉行太狡猾,居然提前把裴潇潇那个贱人转移出去了!”
这么一解释,连翘终于明白过来这一连串祸事背后的真相。
弋扬,肇事司机,裴潇潇,还有监狱里无辜枉死的三条人命。
“杨钟庭,你个畜生!你无非是恨我,无非是想让我死,何必搭上这么多条人命?”原本还算冷静的连翘已经控制不住,牙齿全部咬到一起。
杨钟庭却笑得特别轻渺:“弋扬和监狱里被烧死的那几个人是他们倒霉,不过裴潇潇那个贱人是自己作死,既然已经选择跟我站在一起,怎么能够临时变卦?所以她必须死,我不可能把她这么大一个后患留在世上!”
“所以你就放火烧监狱?所以你就把安安劫来这里?”连翘原本只以为杨钟庭好色,变态,却没想到他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你为了除一个后患,无辜害了这么多人!”
杨钟庭轻睨她一眼:“对,我为了一个后患,无辜害了这么多人,可冯厉行又何尝不是?他为了帮你除掉我这个后患,暗中转移裴潇潇,利用监狱里被烧焦的女尸蒙混过关,甚至无视你宝贝儿子的安全。你看这孩子都在这呆了几天了?冯厉行把裴潇潇交出来了吗?没有,他根本就不在乎这孩子的死活,反正又不是他的骨肉,他只想除掉我,甚至可以不惜用这条孩子的命来换我的命,所以这么一算,到底是我禽兽,还是冯厉行禽兽?”
是啊,这么一算,冯厉行又何尝不是背后操纵的恶魔。
连翘身子虚虚往后倒,扶住床杆,心里一片空寒。
杨钟庭见连翘越发蜡白的脸,丝丝笑着,手指又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啧啧…怎么,心寒了?怕了?知道每晚躺在你身旁的男人有多狼心狗肺了?那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知道我是怎么察觉到裴潇潇还没死的吗?”
杨钟庭眼角眯成线,有阴冷的光从那道线里溢出来。
“本来我是没有料到冯厉行会跟我作对的,可他为了你,不惜冒险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还记得在小琦家的那个小兰么,那贱丫头本来是小琦雇来伺候我的,可是不听话啊,被我弄了两次吓得在家要死要活,小琦怕我再搞出事,所以就把小兰调到她家里去做事,可有天那丫头居然自己跑回来了,说她想通了,还是想回来伺候我,当时我还觉得小姑娘识趣了,可后来才发现,她原来是被冯厉行收买的眼线,在我旁边留意我的行踪跟冯厉行通风报信,贱人,臭婊子,也不想想谁付她工资,谁出钱给她老家造房子……”杨钟庭说到最后眼里一片红光,愤怒之余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仿佛嗜血的魔鬼。
连翘不由打了一个颤,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那现在…小兰人呢?”
“哼…”杨钟庭还是那么轻渺的笑,手指依旧勾住连翘的下巴,“女人是不是天生贱?先是宋微言,再有裴潇潇,连山里来的一个死丫头也要背叛我,可所有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你,包括冯厉行……”说到这脸色突然一沉,捏住连翘的下巴将她狠狠推到床上。
“把孩子弄出去,把这女人给我锁在房间!”
翻脸翻得太快,连翘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有几个彪汉冲进屋子,其中一个抱起安安就往外走,连翘拖住:“你干什么?你要把他弄哪里去?”
杨钟庭眼一阴,那彪汉踢开连翘就抱着安安下了楼,连翘推开往外追,但没追几步就被人拽了回来,直接扔到竹床上。
“这女人太会折腾,弄点东西给她闻闻,不许再给我出岔子!”
床边的那几个男人会意,爬上床将连翘的手脚压住,楼下又跑进来另一个男人,将手里的一块湿毛巾直接捂在连翘口鼻上。
连翘只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继而眼前一片氤氲,渐渐疲软,晕了过去……
整个浣葛山庄当晚几乎都翻了天。
周鸿声给冯厉行打完电话,身子倒在太师椅上,喘着气,嘴里不停地喊:“债啊,孽债啊!”
周业端了一杯温水进来,替周鸿声顺着气,将一颗高血压药递到他手里。
周沉站在周鸿声面前,听到他给冯厉行打完电话,目光死死盯在桌上那枚蓝色石头上,石头刻着鹰的那一面朝上。
所有绷住的带子一夜之间全部断裂,夜幕渐渐消亮,暗夜里的秘密,肮脏,宿怨,隐瞒,都将随着晨曦升起而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冯厉行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人一把揪起来,悬在半空中,扔在水面上,沉不下去,落不了地。
谢从凉刚才电话里的话还浮在耳边。
“既然到了这地步,有些事我也不能再隐瞒了,其实安安不是我和连翘的儿子,那丫头我压根没沾过她的身,当年我在巴黎认识她的时候她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身孕,至于是谁的孩子我不清楚,她也从未跟我提过……”
命里情债,情劫,结成果,后知后觉。
冯厉行将自己的脸一下子闷到水池里,无数的水泡浮起来,冰凉的水呛入口鼻,他的意识终于一点点落地。
抬起头来,用手狠狠抹一把水,镜子里是一张浸湿的,铁青的脸。
撩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王琦呢?现在她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