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下楼的时候何欢已经洗漱好坐在客厅。
“你朋友于玮彤与阿怔的事已经上了头条。”
“你已经知道了?”何欢没想到他的消息会这么快。
周沉应声:“今天凌晨苏卉给我打了电话。”
“苏卉?”
“《摩登》的主编,也就是昨天跟我一起去警局的那位。”
何欢脑海中立即浮现苏卉那张保养得体的脸,昨晚她一共见了苏卉两次,一次是在长福宫的大厅,她拿着手机出来跟周沉说话,对周沉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第二次便是在警局,当时于玮彤和苏怔纠打在一起,她突然从门口进来,喝止住于玮彤,颇有气势。
其实何欢当时就很好奇周沉与这女人的关系,但碍于情面她也没好意思问,现在周沉突然提起苏卉,她还是忍不住。
“那个…苏小姐和你…”
“《摩登》是Z传媒旗下的杂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应该算是我的下属吧。”周沉回答得也很爽快,只是独独说苏卉是他的下属。
他连苏怔的身份都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何欢了,可苏卉与他的关系他竟然觉得难以启齿,好像从心底他就不想让何欢知道他曾经和苏卉有过那样的关系。
“那《摩登》真的要告玮彤吗?可是玮彤也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道欧家伟利用她炒作新闻,更不会故意去陷害苏怔。”
何欢想帮于玮彤说话,周沉却将大衣穿上,看着她,定了定:“许多事不能仅靠片面之词,《摩登》有《摩登》的立场,至于你朋友无辜还是有意,得由法律说了算。”
眼前的男人像是突然变了一副样子,从他脸上再也找不到何欢所熟悉的谦雅和柔和。
此时的周沉便是他在工作中一贯的模样,严肃决断,甚至带点隐约的杀气。
何欢那一刻才从他身上嗅到一点Z传媒当家人的气味,可这种气味却像弥漫开来的大网一样将她缠住,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走吧,我先送你去学校。”周沉已经拿了电脑和车钥匙出去,何欢在客厅顿了片刻,紧跟着追出去。
何欢整个上午都在留意于玮彤和苏怔的新闻。
摄影师“潜规则”女模特,这种事在圈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其实不足为奇,但这次有些特殊,因为欧家伟居然敢把矛头指向《摩登》,光凭他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勇气,媒体同行也要不遗余力地捧他场啊,所以仅半天时间,“《摩登》摄影师在影棚非礼于姓女模特,两人深夜闹到警局”的事已经闹得业内外兼知。
这简直是一场堪称“成功”的炒作典例啊,不花一分包装费便让于玮彤成了备受关注的模特,照理欧家伟现在应该偷着乐,但实际情况呢?实际情况就是自作聪明的欧家伟已经在会议室愁了大半天,急得团团转。
他原本确实是想利用《摩登》的影响力炒作,也料定苏卉不敢怎样,因为他一直以为苏卉和苏怔之间有暧昧关系,所以他曝光苏怔潜规则于玮彤,按理苏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苏怔,可偏偏欧家伟这次料错了。
他死都不会想到苏怔是苏卉的儿子,更不会想到他的父亲是周沉。
一度用力过猛,直到接到《摩登》律师的电话,他才知道自己这次是聪明过度了,只得赶紧想办法补救,给苏卉打电话约她见面,结果所有电话都被她助理不客气地挡了回来,只留给他一句话:“我们主编说法庭上再见!”
……
何欢晚上需要去秀中阁兼职,去的公车上还是不放心于玮彤,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何欢…”
“事情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欧家伟现在让我去唐会。”
“去唐会做什么?”
“他约了苏怔,让我过去跟他当面道个歉。”
何欢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要你道歉?篓子是他捅出来的,怎么到这会儿他居然把你顶出去?”
于玮彤轻叹一口气:“话虽这么说,但这时候我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这么多了,先把这事压下去再说吧,如果苏卉真要告我们公司,我和欧家伟都得完蛋!”
“那你觉得你去跟苏怔道歉就有用?昨晚我见你们在警局那架势可是恨不得都要掐死对方啊。”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吧,总要去试试,大不了我就在他面前装孙子喽!”于玮彤已经做好十足的思想准备了,那个高傲自大的男人,虽然心里恨他一个洞,但为了以后还能在这圈子讨一条生路,她必须舔下这个脸来。
大不了再被他羞辱几句,她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于玮彤这么想,可事实呢?事实便是她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唐会这种地方就像黑夜里的一个矛盾体,套用张爱玲阿姨的一句话,它便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虱子。
于玮彤走进“袍子”的时候刚好碰到陈璐在门口。
“于小姐您到啦,欧总和苏少已经在里面了,我叫人带您进去?”
“不用,我知道包房号。”
欧家伟早在两小时前就已经将房间号码发到了她手机上,并关照让她好好装扮一番再过来。
关于穿着打扮这一点于玮彤有她自己的怪癖。
照理模特私下里也会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恨不得夜里都要带妆睡觉,必须保持24小时360度无死角,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形象,但于玮彤截然相反,除却特殊场合,比如走秀,站台或者出席商业活动,其余时间她几乎都是素颜,私服也都很普通,最喜欢的便是T恤加紧身牛仔裤的休闲装扮。
只是今天欧家伟特意交代,她也不能随便套件T恤毛衣就出来,好歹还换了一身裙装,化了浅淡的妆。
欧家伟定的包房是他之前常呆的那间,于玮彤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推开门进去,一眼只见沙发上坐着一排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全部围着中间的苏怔,笑声混着香水味,暗乱一片。
“欧家伟!”于玮彤喊了一声,这才在人堆里找到欧家伟,他正搂着一个公主的腰蹲在点唱机前面点歌,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站起来,笑盈盈地过去把于玮彤拉到沙发前面。
“苏少,我们玮彤来了。”
坐在花丛中的苏怔将头抬起来,把身旁女人都拨开,中间空出一道间隙,目光流转,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于玮彤看。
于玮彤很难想象从他那么漂亮的眼睛里居然只看到寒冷和蔑意,对,蔑意,这种眼神让于玮彤很不舒服。
“又见面了,苏少…”于玮彤生硬地打招呼,最后“苏少”那两个字差点把自己恶心得吐,真搞不懂怎么圈内和这些欢场里的人都叫他苏少,不就是个靠吃软饭被苏卉包养的“小白脸”嘛!
神气什么!
于玮彤心中全是怨气,态度自然不大好。
欧家伟气得从后面捏了捏她的手臂:“怎么跟苏少说话呢,苏少您别置气,我们玮彤就这脾气,性子直,嘴不灵活,所以老吃亏!”
“性子直我是看出来了,但嘴巴不灵活这点倒是未必吧,昨天在影棚和警局,那嘴皮子可是厉害透了。”苏怔还是那讪讪的态度,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于玮彤心里有气,眼光恶狠狠地剐着他,可身后的欧家伟却接连捏了好几下她的手臂。
“道歉啊!”
于玮彤没辙,强行咽下胸口的恼火,往沙发前面走了一点,微微低头:“苏少,昨天是我不懂事,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跟你赔句不是。”她感觉自己已经使出所有力气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服帖一点,可苏怔不满意。
他依在沙发上,轻轻弹了一个响指:“于小姐,就这样算道完歉了?欧总跟我承诺的可不止这些。”
“你什么意思?”于玮彤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转身看着欧家伟。
欧家伟眼神突然软成一汪水,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于玮彤。
于玮彤心里突然被狠狠戳出一个洞。
每回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到电影里主人卖牲口的镜头,买家要将“牲口拖走,而主人却一面乐呵呵地收钱一面再用万般不舍又无奈的眼神看着牲口,就差恨不得含着泪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我也身不由己。”
“这次他又承诺了你什么条件?”于玮彤不再看欧家伟,转身冷冷地盯着沙发上的苏怔。
苏怔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具体什么条件?”于玮彤重复。
苏怔嘲讽一笑:“不算太难,于小姐也应该不是第一次做。”
“讲重点!”她没有耐心。
“好,我讲重点。”苏怔又轻轻弹了弹手指,盯着于玮彤的脸看了几秒,“你老板说为了表示你道歉的诚意,今晚你都归我,把我哄到消气为止。”
果然…
于玮彤在欧家伟显出刚才那种眼神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便是那个主人,而自己便是他手里的一条牲口,已经不知被他卖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