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前面齐刷刷站着沈池两家人,沈岳林,沈明月,江秀瑜,池正雄,还有头上包着纱布的池荣杰。
乖乖,还真是开了一个审判公堂在等她!
只是这审判公堂的气氛因为周沉的出现变得有些微妙。
谁都没有先说话,最后还是江秀瑜先从沙发上站起来,过去硬生生把何欢拉到池荣杰面前。
“荣杰,昨天的事是我们欢欢不好,她不应该动手用瓶子砸你,你看,她现在人也来了,要不让欢欢给你当面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江秀瑜讪讪笑着打圆场。
池荣杰眼皮翻了翻,哼笑一声,似乎在等着何欢道歉。
何欢手臂被江秀瑜捏着,她强硬地甩了甩,那态度实在不像是回来诚心“认错”的。
“欢欢,服声软,别把事情闹得太僵!”江秀瑜知道何欢的脾气,可如今这架势由不得她,只能低声在何欢耳边提醒了一句。
何欢愣是僵着不动,低头盯着沙发上的池荣杰看。
池荣杰那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针织毛衣,身板本来就瘦小,加之昨天她那一瓶子砸得也不轻,这会儿脑门上缠着好几圈纱布,把他大半个额头都遮住了,像是硬生生在他头上盖了顶白毡帽。
那模样甚是滑稽,何欢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她一笑,不远处的周沉也跟着笑了笑,声音很轻,甚至没有声音,可整个屋子的人都看见了。
这下还得了?
“你这什么态度?这就是你们沈家道歉的态度?”池荣杰气炸了,“嗖”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可能动作迅猛牵扯到脑门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疼得够呛,池荣杰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模样活脱脱就一猴儿。
这回是真没法忍了,何欢再度笑出声,只是还知道闷头用手挡住嘴。
如此嚣张无礼,池荣杰一手摁住额头的纱布,一手抬起来指着何欢:“死丫头你到底笑什么笑?还有没有诚意道歉?没有的话别怪我没给你留情面!”
这是要撕破脸啊。
何欢一下子蔫儿了,止住笑,表情严肃地看着池荣杰。
场面不大好看,池正雄拍拍儿子的肩,示意让他坐下。
“老岳,上午电话里你千求万求,我是看了你的面子才带荣杰过来,荣杰的伤你也看到了,医生证明也有,头顶上缝了七针,轻微脑震荡,不过看令千金这态度……”池正雄又偏头看了眼何欢。
她还是表情冷淡地杵在那儿。
“她好像并没有诚心来解决这事,既然这样那大家也不必浪费时间了,就按照我之前的意思办吧,医生证明拿去做个鉴定,也能够得上故意伤人了。”
池正雄的声音不急不缓,意思却很明了,何欢不道歉的话就对簿公堂。
江秀瑜一听就急了,使劲向何欢使眼色。
沈岳林一听更急,按照池家的意思,给何欢判个故意伤人罪是小,池家反悔不肯承认这桩婚事才是大。
一旦婚事不成,沈池两家的合作肯定也就黄了。
“正雄,没这么严重,何欢和荣杰也是小打小闹,荣杰的医药费都由我承担,至于何欢嘛……”沈岳林安抚住池正雄,又朝何欢剐了一眼。
“过来,别使小性子了,过来好好跟荣杰道个歉,池伯父和荣杰跟你早晚也是一家人,不会真把这事放心上!”后半段话沈岳林是在逼何欢,口气有些冲。
何欢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要我道歉?你们有问过昨晚发生什么事吗?有问过我打他的原因吗?”
江秀与和沈岳林对视一眼,底气不似刚才那么强了,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可是在明知事情经过的情况下还要逼自己来道歉,何欢心里已是一片死寂。
她最后看了一眼江秀瑜,那个她名义上的母亲,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可是她何曾真的为她好?
解释也是多余。
何欢将目光再度扫过池荣杰脸上,他依旧一身痞气,昨晚那些不堪的镜头和话语还留在何欢脑海里。
禽兽不如的东西!
冷冷定了定,池荣杰被她那目光看得像是身上被刮了一层皮。
最终何欢又将视线投到池正雄身上:“昨晚的事我并没有做错,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会选择举起那个酒瓶砸他,只怪我砸得还不够狠,最好把他砸得躺在医院起不来!如果你们池家非要追究责任,没关系,我奉陪到底!”
字正腔圆,凌然大义的腔调摆得很足。
周沉在旁边留意何欢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这丫头,关键时刻还真不含糊!
池正雄没想到何欢敢这么反驳,哼了一声,也不跟何欢说,光对着沈岳林。
“看来还是我太好说话,既然你们沈家只能给出这点诚心,就当今天我和荣杰白来了,先前谈下的婚事也算了吧,令千金太厉害,我们池家恐怕容不下她!”
明显是反话么!
沈岳林被吓得一点儿气焰都没了。
一手拉住何欢,一手拉住池正雄。
“池总您好您还是把事情想复杂了,这无非就是小两口打打闹闹的事!”说完他又拽了何欢一把,这一把力度不小,何欢被拽得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跌到池正雄面前。
“好好跟池伯父赔个礼,这事是你错,再怎样你也不能动手打荣杰啊!”
“我没错,是他先对我不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说得好像自己贞洁烈女似的。”一直站在沙发旁边没吱声的沈明月突然插嘴了,“反正你们也快结婚了,就算池少真对你做了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先前不跟我哥还…”
“闭嘴!”沈岳林意识到沈明月要说什么,立即吼了她一句。
沈明月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立即止住,眼睛还不忘偷偷看了眼周沉。
周沉一直没有出声,态度不明朗,脸上没表情,看不出他和何欢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僵,江秀瑜也觉得事态严重了,走过来拉了拉何欢的手:“欢欢,你把荣杰打成这样赔个礼也是应该的,池伯父不追究责任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你好歹懂点事吧,别让沈伯父难做。”
这一个个都站在她的对立面逼她低头,其中还包括她至亲至爱的娘啊。
何欢忍不住苦笑:“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对我做了什么?他昨天在包厢把我……”
“我知道!”江秀瑜打断她,“刚才荣杰也跟我们解释了,他昨天喝多了酒一时高兴,再说男人血气方刚的做那种事也正常!”
“血气方刚?正常?”何欢简直无法相信。
周沉在旁边听了许久,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
看来何欢这些年在沈家受的委屈要比他想象中的多。
“抱歉…”周沉走上前突然拉了何欢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能否容我说几句?”
一屋子人格外诧异,不知周沉插进来要说什么,特别是沈家人,面面相觑。
池正雄望了他一眼:“洗耳恭听。”
周沉浅笑一下,款款言:“昨晚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刚好赶到现场,我不想说令公子对何欢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只想问池总一句,你是否觉得令公子有理?”
池正雄一僵。
他没料到周沉会突然这么问,且他问话的时候态度谦和,面容温雅,唯独淡淡微笑的黑眸中聚着光。
没跟周沉深交的人都觉得他斯文谦雅,这四个字听上去好听,套在一个商人身上其实就是“窝囊好欺负”的意思,可是跟周沉打过交道做个生意的人都清楚,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对付。
相反,这男人攻击性极强,而且总能在出其不意之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就如周鸿声给周沉刻的那块蓝色碧玺。
周胤的那块上面是一只鹰,威猛敏锐,难以管束,与他本人性格极为相符,而周沉那块上面是一只豹,有美丽的皮毛,平时总是一副优雅倦怠的样子,可是扑杀猎物之时绝对迅猛敏捷。
周沉便是丛林里的豹。
谁敢说豹子不凶猛?
池正雄深知这一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惹。
“不知周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池正雄也不简单,反问。
周沉又笑了笑:“池总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大概早就清楚这事是谁错在先,令公子喝了酒不顾何欢意愿,当众挑衅,这是他不对……”
“你…”池正雄被气得要反驳。
周沉抬了抬手:“池总先听我说完。”他又看了眼何欢,眼里生出许多柔意,再次向池荣杰转过来的眼眸里已经没有了刚才如豹子般的迅猛。
“何欢打人也不对,我在这里替她说声抱歉,不过她也是出于正当防卫,一时下手重了一点,事后我会安排人将令公子的医药费及营养费打到贵司账上,另外,若还有其他要求,只要不过分,也能一并提出来。”
周沉娓娓讲完。
屋里人都有些拎不清状况,这话不对味儿啊!
池正雄也跟着笑了笑,却是冷笑:“听周先生这意思,看来您是真准备插手这事,不过好歹这也是我们池家和沈家的家事,您一个外人,我想问,您以什么身份?”
“外人?”周沉嘴里喃喃重复这个词,突然回身握住何欢的手,“抱歉,我也不算外人,数小时前我跟这丫头领证了,所以现在应该是以她丈夫的身份在解决这件事。我很心平气和,希望可以私下解决这件事,但如果池总一定要走法律途径,那也没关系,我奉陪到底,你大可以把律师函发过来,我会安排律师跟进。”
这番话已经足以让所有人都呆住。
周沉依旧握住何欢的手,那么稳。
“当然,我相信池总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真要追究法律责任,令公子醉酒骚扰我太太,那笔账我也是要算的,只是池总也是有身份之人,若闹上媒体,想必大家都不好看。”
周沉顿了顿,眼里依旧带笑。
“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池总能明白,所以我希望事情到此为止,池总,你说呢?”
最后周沉轻飘飘地把决定权又扔到池正雄手里,看似给他足够的尊重,可这场局摆明了是周沉赢。
如此四两拨千斤,光气势上就已经胜了池家一筹。
池正雄还能说什么?他不可能真为了这事跟周沉闹翻,更何况他也没那实力。
“既然周先生和这丫头已经是这种关系,这事也没什么可讲了。”池正雄努力压住心里的闷气,可旁边的池荣杰不干了。
被人煽了一巴掌不说,连老婆都莫名其妙被抢了,这窝囊气怎么受得了。
“爸,就这么算了?分明是他……”
“闭嘴!”池正雄一个冷剐子,“这事到此为止,我们走!”说完自己先出门,也没跟沈家人道别,池荣杰见势没辙,心有不甘但气力不足,最后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跟着池正雄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何欢,周沉还有沈家人。
沈家人似乎还陷在愕然中,特别是沈明月,一张脸煞白!
他在讲故事吧?
她在做噩梦吧?
可这分明都是真的。
周沉握住何欢的手是真的。
周沉替何欢撑腰是真的。
周沉看着何欢满眼温柔是真的。
周沉说何欢是“太太”也是真的。
他妈都是真的,只有她是傻的。
当初周沉回绝她,什么我暂时不考虑结婚,全是放屁!这男人不声不响结了婚,更让沈明月无法忍受的是他娶的女人还是何欢!
何欢啊,这个从小被她谩骂看不起的拖油瓶,摇身一变成了周沉的女人!
“周先生,您刚才说,您跟我们欢欢已经……”江秀瑜有些语无伦次,可又急于求证。
周沉依旧握住何欢的手,不,他干脆将也同样已经懵懂呆滞的何欢揽到怀里:“对,我跟何欢领证了,本来应该跟你事先说一下,但决定得太匆忙,今天又发生这种事,所以没有准备。”
周沉顿了顿,将怀里的何欢搂紧,看了眼站在那迟迟不说话的沈岳林。
“你们作为长辈,我也本该登门拜见一下,但今天来得太急,要不下次吧,我安排一下时间,您跟我父亲也该见个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