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跑得飞快,一直追在马车后面,瞧着那马车绕过了几条巷子之后,便消失在了自己眼前,终是力有不逮的扶着墙跌坐在地。
他一双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前面的马车的。
四个轮子的马车,四条腿的马……
他终是弄丢了那小丫头,可怎么办?回去?回去也来不及,等着宅子里的人赶到,估计什么痕迹都没也了,再往前?
往前,也许更危险,也许……什么都不会找到。
但至少现在还有点线索,不是吗?
勉力撑起身子,小白扶着墙往前走,马车经过这一带,不会没人瞧见,只要沿路打听过去,现下的路人还是能给点线索的。
一路找,一路问,小白始终没有放弃。
不远处的马车上,慕容静委实有些于心不忍,“要不然,就算了吧,他会被累死的。哥,你不说他在这地儿,人生地不熟吗?这样戏耍,会不会出事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慕容景低斥,“这小子要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阿姐就会出事,容易被那小子给骗了!你到底是帮着姐姐,还是帮着这小子?”
慕容静默默的嗑着瓜子,小声的嘀咕,“那人家就是说两句,又不是真心要去帮他,姐姐才是我的姐姐,他到底是个外人!”
“有这样的觉悟便罢!”慕容景轻嗤,“女孩子家家的,得提高警惕,不要一瞧见漂亮的少年郎就迈不开腿,虽说早晚是要嫁人的,但还是要眼睛放亮点,心思放沉点,别一门心思的犯傻!”
慕容静:“??”
半晌,小丫头撇撇嘴,“哥,你骂我?”
“我有吗?”慕容景一愣。
一直没说话的傅子宁点了头,“骂了,说她傻。”
“我……”慕容景只觉得有些冤枉,他还真的没这意思,就是觉得就这么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自己小小年纪的操碎了心。
“哥,你骂我傻?”慕容静眼角红红的,“若是爹娘知道,定是要打你一顿。”
慕容景压了压眉心,悄悄睨一眼自家兄长,小声的叫了两声,“哥?哥!”
“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子,你们的事情先放一放!”傅子宁开口,“先看看这小子要干嘛,若是他居心不良,便早早的将他赶出去。”
慕容静眨着眼睛问,“倘若他是看信任之人呢?若是他真的待姐姐极好呢?若他这次拼了命的把姐姐救回来了,你又当如何?还有还有,更重要的一桩事,若是被姑姑和姑父知道,又或者是被我爹娘知晓,咱们几个会不会挨揍?”
三人面面相觑。
须臾,慕容静又道,“人是你们让我诓出来的,这事终是同我没关系,回头真的算起账来,你们可要替我作证。”
“你诓都诓了,还作什么证?你就是合伙,就是同谋,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别跑了!”慕容景趴在窗口,瞧着前面不远处,在人群中四处询问、打听的小白,心里隐隐有些不大舒服。
慕容静撇撇嘴,“祸都是你们闯的,最后还要分我点锅,我倒是冤得很!”
且不管如何,这事就是他们三一起干的,谁也别想跑。
小白还在满大街的找人,一个个的问过去,居然还真的被他找到了地儿。
一个荒废的园子,四下都是林木,也没什么人居住,不知道到底是谁,绑走了傅子音?
但不管是谁,总归是要找的,已经到了这儿,不去确定一下傅子音是否安全,小白也不安心,是以便压着脚步声,悄悄的进了园子。
林木参天,四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真切,但是隐约能听见些许动静。声音很轻,仿佛是在烤着什么,火花哔哔啵啵的声响中,伴随着浅淡的烟熏味传来。
小白趴在墙头,瞧着那一点点的火光旁边,有个草垛,草垛上睡着一个人。
至于是睡着,还是昏迷,隔得太远,不得而知,但可以看明白的是,躺在那里的是个小姑娘,瞧这衣着打扮,与今日的傅子音没什么差别。
“买家怎么还不到?”有一汉子问,“在这样耽搁下去,万一家里人找来,怕是会很棘手,你再去催催,早些送走,早些了事!”
听得这话,另一汉子便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到十字路口了,兴许是找不到路罢了,这地方委实有些偏僻。”
“你去看看,早点结束,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汉子满脸的嫌弃,“阴森森的,真真是吓死人了。”
那汉子继续往外走着,“那你守着这孩子,可千万别走开,我去看看人来了没有,偏僻是偏僻了点,耐不住安全啊!”
见着人絮絮叨叨的往外走,小白松了口气,两个成年男子不好对付,一个嘛,兴许还有机会。
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之后,小白便开始观察周遭地形,想着该怎么才能把这人支开,然后把傅子音救出来?
小丫头养尊处优的,怕是没吃过苦头,如今定是受了惊吓。
再看那草垛!平素养得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般粗糙的磨砺,回去之后定会身子不适,免得要痛痒一阵。
墙外一阵脆响,咕噜噜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过去了。
汉子起身,瞧了一眼躺在草垛上的孩子,确定这孩子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到了外头,黑漆漆的,汉子探头张望了一会,又沿着墙根底下走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常,这才小声嘀咕着往回走,想来是野猫野狗在作祟罢?
然则,回到院子里,往草垛上这么一瞧。
人没了!
“人呢?”汉子骇然,快速翻找四周。
没有滚到草垛下去,也没有滚到边上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想了想,还是不太对,方才外头有动静,回来就没人了,说明……是有人来营救。
思及此处,汉子撒腿就往后门追去。
所料不差,后门的确有脚印。
此前下过雪,积雪融化之后道路湿滑,一行泥路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从脚印的大小来看,肯定不是成年人,应该是个孩子,又或者是个毛头小子。
想来沿着脚印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小白背着昏迷不醒的傅子音,悄然躲在树后,瞧着那汉子沿着脚印的方向追去,这才快速朝着反方向跑。
脚印是他在进院子救人之前留下的,为的就是能这样派上用场。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汉子只瞧见了地上的脚印,没瞧见有一些零碎的石块,朝着一旁的林子而去,他不知,方才小白出来的时候,就是踩着这些碎石藏在了树后,躲过了寻找。
傅子音只觉得脑壳昏昏沉沉的,身子摇晃得厉害,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眼皮子沉得厉害。
听得背上有动静,小白嗓子里发出了低哑的呜呜声。
他是真的想告诉她:醒了就别装睡,赶紧睁开眼睛,我不认得路,你且帮我看看,朝哪条路走?
小白,家世好,面相好,书读得好,字也写得好,唯有一点不好,不认路!这不认路的毛病,始于幼时,夜里有一回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结果黑漆漆的走错了方向……
一次错,此次错。美女窝
大概是心里有阴影,他至此就再也认不得路。
为此,经常迷路,没少挨骂。
“小白?”傅子音终是睁开了眼,“我这是……在哪?”
谢天谢地,小白如释重负,背着她赶紧闪到树后,前后观察了一番,确定那人没跟着来,这才将她放在石头上坐着,冲她打了个手势。
见着小丫头还是迷迷糊糊的,他赶紧用帕子裹了树枝上的雪,继而为她擦了擦眉眼,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傅子音被冻得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瞧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小白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就这么定定的瞧着她。
没事,就好!
没事,真好!
“我被人抓住了!”傅子音愣怔。
小白连连点头。
“我被人抓住了!”傅子音又重复了一下。
小白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她怕是真的吓着了,慌忙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已经过去了,安全了!
傅子音眼角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瞧着一副凄婉可怜的模样,“我要回家!”
闻言,小白点点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意思何其明显,是要背着她回去。
可傅子音觉得,自己走会比较快一些,可谁想……人呢是站起来了,却也是真的腿软了,药性未退,她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是没办法走路。
最终,傅子音伏在了小白的背上,任由他背着回家。
小白就算没有回头,也知道她这张小脸肯定满是委屈之色,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好在没什么大碍。
除了明珠,傅子音还真的没被人背过,这会子伏在小白背上,面颊微微的红。小丫头年岁尚小,可见过了父母恩爱的样子,有些东西自然也是潜移默化的。
羡慕吗?
肯定的。
父亲护着母亲,疼母亲疼到了心坎里,谁见着不羡慕?哪个瞧见了不夸赞两句?而且这种疼爱不是一日两日的,而是长长久久的,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母亲从未变过。
“小白,你背过别人吗?”傅子音问。
小白摇摇头,谁敢让他背?不要命了吗?!
“只有明珠背过我。”傅子音叹口气,“连我哥哥都没背过我!”
小白扯了扯唇角,仿佛是在笑,只是背对着傅子音,小丫头半点都瞧不见,唯有他微红的耳根子,悄悄出卖了他。
“往常,姥爷会叨叨,说以后要找夫君,定是要找像我爹这般的,可是世上只有一个爹,哪儿这么容易找呢?”傅子音有些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缘故,腹内有些翻涌,“小白,你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题,小白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答案若出,便是别离。
只是,走着走着,背上的人便没了动静,小白忽然有些慌,吃力的摇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丫头睡着了?
然则,他这般晃荡,小丫头居然也没反应。
这下,小白算是彻底慌了,嘴里呜呜了两声。
“小白!”傅子音终于开了口,“你别摇晃,我是真的、真的有点难受。”
小白愕然,慌忙将她放在了路边的树脚下。
果然,傅子音面色铁青,浑身冰凉,瞧着很不对劲。
“小白!”傅子音有些轻颤,“我难受……好难受!”
小白不知道该怎么做,整个人慌成一团,之前救人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慌乱过,现在算是彻底的束手无策了。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要是靳大夫在,要是……
“我……”傅子音忽然推开他,侧过身“哇”的吐了出来。
小白骇然,一张脸瞬时惨白失色。
不远处的马车内,慕容静骇然惊呼,“哥,不对劲,姐姐吐了!”
“什么?”
“什么?”
傅子宁和慕容景慌忙凑到了车窗前,“怎么会这样?”
的确是吐了,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此时此刻的傅子音,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双眸紧闭,仿佛是快要不行了。
“完了,完了完了!”慕容景骇然,“这是怎么回事?”
傅子宁二话不说便跳下了马车,“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救人!”
这次,大概是真的闯了祸。
连带着车夫在内,手忙脚乱的,快速将傅子音抱上了马车。等车子回到了傅府门前,傅子音已经昏迷不醒,这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瞧着好像快不行了。
傅子宁率先跳下马车,谁知……
“你们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傅九卿刚从马车上下来,立在门前。
傅子宁骇然瞪大眼睛,完了,爹居然回来了?
不是说,还过两天吗?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怎么了?”傅九卿容色微沉,“为什么不说话?”
“爹?”傅子宁是最怕父亲的,这会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没、没什么,就是妹妹有点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
傅九卿是谁,就他们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旋即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马车前,快速掀开了车门帘子。
内里,傅子音躺在车内,一动不动,仿佛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