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我都在这隧道下研究以后的战略布局,看着许老三开始做收尾工作,在这地道中打排气孔,并安排各家挖地窖的情况,每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十分有顺序。
“许老三这种人才,生在这乱世可惜了,这要是放在太平盛世,读点书,基建狂魔少不了他。”
我站在这隧道中慨叹起来。
“掌柜的,许老三咋了?”
赵东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没咋,许老三太能干了,赵东来,我让你这几天再去村中的那些富农和地主家问问,他们要不要也挖地窖跟我们接通,他们都咋说的?”
“回掌柜的,除了七八家富农答应跟我们挖通以外,地主还有跟咱们一条街上开店的老板们,除了棺材铺的杨掌柜,只有做钱庄的钱掌柜的愿意,剩下的都不愿意挖呢。”赵东来为难地说。
“那他们有没有说为啥不愿意?”
“他们说,隧道一旦挖通,佃户们就会顺着隧道去他们家里偷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就先算了。”
我说着起身就出了隧道,赵东来也跟在我后面出来了,我向门外走去,赵东来依然跟在后面,我来到了街上,赵东来跟到了街上。
“赵东来,你跟着我干啥?”
“掌柜的,这隧道挖完了,什么时候宣布不再供饭了?”
赵东来向周围看了看,凑到我耳边悄声问。
“不供干嘛,一直供到秋天再说,这青黄不接的你让大家吃啥嘛!”
“啊,掌柜的,那这每天吃的比赚的都多,咱们这粮行就是纯纯的赔钱啊。”赵东来哭丧着一张脸。
“谁说我开粮行是为了赚钱的,中午给大家做点好的,炖一锅排骨吧。”
我说着继续向前走。
“掌柜的,还有件事您是不是忘记了。”赵东来继续跟在后面。
“啥事?说。”
“哎呦!掌柜的,您果然是忘了,您前几天答应何文才那一车米,明天就得给送去啦,我看了一下咱们的白米要是装上一车,可就不剩啥了。”
赵东来在我后面左右转着,步步紧跟着絮絮叨叨地说,差点把我鞋踩掉了。
“谁说我要给他一车白米了?”
我边走边打量着这街道两边的店铺,虽然已经看了很多遍,还是觉得新奇,名字,风格,妥妥的民国味儿,百看不厌。
“那不是您前几天答应的,明天可就到日子了。”
赵东来跟在后面直跺脚。
“看看他能不能活到明天再说。”
“啊?!”
赵东来站在原地呆住不动了,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半天之后,只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
“掌柜的,你干啥去?”
“溜达。”
赵东来扭头回去,我向黑鸭子河的方向而去。
今天是五月三日,晚上,就是里正何文才跳河的时候,我准备提前过去看看。
从这条街上走过,正好路过杨成林的棺材铺,此时已经是傍晚,杨成林依然坐在棺材铺门口的躺椅上,旁边小方桌摆了一壶茶,身后恭恭敬敬站了个俏丽的小丫鬟等着使唤,无疑也是个纸人。
他则依然是跟着后院丧乐的节奏打着拍子。
见我过来,杨成林直接就从躺椅上弹跳起来冲过来:
“哥你干啥去。”
“溜达。”
“上哪溜达去,我也跟你去。”
杨成林说着朝着那丫鬟挥了挥手,丫鬟端着茶碗进去了。
“走吧,黑鸭子河。”
“黑鸭子河有啥溜达的,那边阴气沉沉的,我得道了这么多年都不爱往那边去。”
杨成林边走边说。
“今晚有好戏,去了你就知道。”
一路来到了黑鸭子河,河水漆黑翻滚着,像是被煮开了一样向上翻着黑色的水花。
这让我想起了《山河诡事》那笔记中记载的被家人淹死在黑鸭子河的秋娘子,秋娘子在河边窝棚里勾引韩大壮那天,张来福去江边收拾鱼竿等东西的时候,就见到江水如墨汁一般翻滚,觉得十分吓人。
江水变黑,阴邪所为,上下翻滚,阴灵欢悦,这种现象,注定今晚是要有人淹死喽。
“哥,这江水看着不对啊。”
“嗯,不对。”
我说着掏出了几个馒头,摆在江边,然后又点燃了一支香插在旁边。
很快,裴小培的命魂和那六个孩子的鬼魂出现了,坐在地上围着馒头就开始吃。
“哥,你这是干啥啊?”
“天眼符,自己看!”
我甩开了他拉着我袖子的手。
他拿出一张空白符纸,画了张符在自己眼前晃了几下,然后燃烧起来,符箓燃烧的烟雾始终停留在他双眼的位置不散,他看了眼地上围坐成一圈的几个孩子。
“原来这几个孩子还没走,我应该早点猜到的,他们死时我还在青云观,后来回来也忘记了。听家里人说起过,但是我不相信他们是自己摔死的。”
望着围坐在地上吃东西的孩子,杨成林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喃喃地说道。
转而,他又看向我说:
“哥,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觉得这山河村还有救吗?”
“这里的人又没错,错的是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为什么没救?”
“那……怎么救?”
“不是挖了隧道吗!”
“对对,我早该想到隧道是这个用处,我这回回去,在里面十步设一个八卦阵。”
……
聊着天,天气慢慢地黑了,地上的几个孩子也都吃完了,陆续不见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就到午夜,杨成林也像是预感到了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不再说话,就在我脚边的沙地上坐着,望着江水出神。
不过话说回来,我自傍晚时来,在这江边一直站了有五六个小时,却一点疲累的感觉也没有,山河村这个时空真的能改造身体?
午夜,子时,阴阳大会,水火交泰,为“合阴”,乃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一股阴风突兀地刮来,我回身一看,几个孩子拖拖拽拽地扯着何文才的魂魄来了。
杨成林也从地上跳了起来,望着这几个孩子。
“小裴呢?”我问这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转身看向身后。
这时我才看清,远远地,一个人正朝着这边跑,近了一看正是何文才,此时何文才肩膀上的火焰只有极其微弱的一息,裴小培在后面一路跟着吹,可是这火焰却怎么都不灭,即便看着像是灭了,可是一闪又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一般火焰都微弱成这样了,不是随便吹一下就灭吗?”
我实在有点看不明白了,就见那裴小培跟在后面吹,累得影子都淡了,可那一撮火苗就是不熄,何文才也愣愣地站在江边不往里面跳。
“哥,你看他肩膀上的护法神,他家祖上有余荫呢!”
经杨成林这一提醒,我再仔细一看,果然,就在何文才的肩膀上,一团白雾状的能量一直在死死护着那一点火光。
每当裴小培吹这朵火焰的时候,这团白雾都像是提前做好准备一般,严严实实地护在前面。
虽然每次都会被裴小培的一口气吹开,但是总能护住那朵火苗不灭,并且总是能在裴小培准备吹第二下之前重新聚拢好。
“他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祖上余荫护佑后人的情况,不免也很有兴趣,于是问。
“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
杨成林想了一会给我讲了这何文才家祖上的情况。
“何文才的曾祖父是清朝的举子,曾在军中当师爷,一生很是攒下了些积蓄,晚年开始敬神信佛,听说曾在他为官的地方建了三清观,还给一处庙宇中的佛像都镀了金身。据说做完这件事之后,何文才的曾祖父曾遇到过一名道士,就向道士说起这件事,并问道士建道观,镀金身,有多大功德,可得多大的好处?道士算了算,对他说此功德可余荫三代子孙。”
“余荫三代。”
我说着看向那裴小培,只见他吹出的冷风已经有气无力地了,最后甚至都难将那团白色的雾气吹开了。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人声,人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听见一声声“爹”“老头子”“爹”“老头子”的呼喊,应该是何文才的儿子和媳妇找了上来。
只要这团白雾护着这朵火焰不灭,撑到何文才的儿子来讲他爹拉回家,养上一段时间,这出体的魂魄也还能再回去。
我抬手用一股黑色雾气将那何文才的魂魄束缚住,并向那几个孩子道:
“你们还不快过去帮忙?!”
听我一说,几个孩子“呼啦”一下跑到何文才面前,对着他肩膀上那缕微弱的火焰一起吹了下去,那团白雾瞬间被吹灭消失不见,何文才肩膀上的火焰立时熄灭了。
裴小培推着何文才的身体直接跳进了江里,这时何文才的家人也跑了上来,远远看到何文才跳进了江里,哭嚎着向这边奔。
我连忙用黑太极镜将我和杨成林隐身起来。
“哥,你这么做是要担因果的。”
杨成林望着站在江边哭嚎着的何家人,悄声说道。
“因果来了,就再计较。”
我说着望向身边的裴小培:
“大仇已报,你是不是也得回去了。”
说完我又用黑太极之力捆缚住他,将他强行送回了裴家。
“杨道长,这几个,超度一下吧!”
我望着面前另外六个孩子,对杨成林说。
“哦!”
杨成林原地坐下,立时念诵起了道家的超度往生经文,神情中甚至带着慈悲与庄严。
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缕缕纯白的雾气在几个孩子身周出现,越来越多,并逐渐变成了银白色,将几个孩子包裹住,随即,就见这几个孩子的孤魂开始一个个消失不见。
我望着那银白色的雾气,其中带着醇厚的福源和慈悲的力量,带着净化和超拔的力量,突然想起杨成林曾经说,他的师父清虚子曾说过他有仙人之姿,或许那并不是简单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