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许家被迫熬夜守岁的几个小女孩们,困得头都要点地了。
新年钟声敲响,李菊香整了整身上的新衣,坐在客厅椅子上,准备受几个孙女的头。
这是许家的规矩。
除夕夜一过十二点,不管孙辈们多小,都要恭恭敬敬给她这个奶奶磕上一个头。
这个头,过了夜里十二点,越早给老太太磕,老太太会越有福气。
老二家的招弟盼弟来弟都已经磕了头,每人得了李菊香一个一百块的红包,喜滋滋跟爸爸妈妈回了屋。
小喜喜年龄最小,熬不了大夜,林鸢抱着她已经坐在床上睡着了。
李菊香迟迟不见林鸢领着喜喜过来磕头,不满地看向大儿子:“言之,喜喜呢?”
许言之:“妈,我去喊喜喜过来。”
推开门进去,卧室内,林鸢抱着熟睡的喜喜,脑袋一点一点的,也差点睡着。
许言之年后有事让林鸢帮自己办,此刻说话声音也不敢过于生硬。
“老婆~”
许言之轻轻推了推林鸢的胳膊,林鸢醒来,迷茫地看着他,随即问道:“十二点过了?”
许言之点点头。
“好。”林鸢轻轻拍了拍喜喜的小屁股,“乖乖,快醒一醒,咱们要给奶奶磕头咯~”
小喜喜揉着眼睛醒来,小小的人儿脸上的不开心很直白。
“妈妈,喜喜要睡觉觉~”
林鸢笑着叹息道:“快,给奶奶磕了头就能继续睡了。”
小喜喜不情不愿的被林鸢抱下床,来到客厅,还是乖巧的给李菊香磕了头,说了两句吉祥话。
李菊香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到了喜喜手里。
嘴上道:“等明年喜喜有了弟弟,抱着弟弟来给奶奶磕头,好不好呀?”
小喜喜困得不行,没有回答,林鸢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妈,我先带喜喜进去睡了。”
李菊香脸色一秒变了,等林鸢带着喜喜进房间后,她去厨房将熬好的调理身子的药端出来,递到许言之手里。
神神叨叨地:“言之,去,让你媳妇喝了,十二点过了,是新一年的开始,现在喝了最灵验~”
林鸢拍着又已入睡的喜喜,看着许言之端来的汤药,脸色有些为难。
前几天妹妹走后,她就已经跟丈夫说了的,不管去医院检查结果如何,她现在都不想太早要二胎。
喜喜来年秋季就能上幼儿园,她想到时候出去工作。
可丈夫当时态度不明,既不同意她出去工作,也不反对,几天过去了,她以为丈夫默认了先不要二胎呢。
许言之当时在想着怎样让林鸢开口,拜托妹夫给自己项目的事儿呢,是以并未将林鸢说找工作的话放在心上。
此刻见她露出为难,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既然有妹夫这个粗大腿可以抱,跟林鸢提离婚的事自然也要搁置在一旁。
以后他要想和安曼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钱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林鸢想要出去工作。
那不行。
女人一旦出去有了自己的事业做,就有不受他控制的风险了。
而且,万一她出去工作了,那喜喜上了幼儿园谁来接送?
他只能暂时先用生二胎作为借口来阻止这个肥婆。
至于同房……
拖着就是。
“喝吧,二胎的事,你就是不想听妈说的,也考虑考虑自己的年龄,你也不算小了,以后再想要,年龄大了,成了高龄产妇也有风险。”
男人话说的违心,林鸢听着却觉得在理。
沉默良久,这个身材被怀孕生子、家务磋磨,而折磨的走了形的女人,顶着虽疲惫,但仍能看出年轻时有过美好痕迹的容颜,妥协着点头:
“好,听你的。”
捧着药碗一饮而尽。
汤药的苦涩弥漫在唇齿间,林鸢却一点不觉得委屈。
她告诉自己,丈夫是在为她的身体考虑,所以才决定要二胎,毕竟她不小了,过了年虚岁都要二十八了。
喝了药,林鸢抱着女儿躺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响了一声,提示有微信进来。
她拿起,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头像后,竟恍惚了一下。
将微信点开。
顾成峰:【林鸢,新年快乐。】
林鸢抿了抿唇,手机幽蓝的光线,将她脸上的表情衬的有些朦胧。
她回顾成峰:【新年快乐。】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夜,微凉,林鸢抱紧了怀中熟睡的女儿,在除夕夜这晚,竟失了眠……
*
二月,春回大地,积雪融化,万物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段放假时间,除了陆老爷子来做过一次客之外,林莜就每天窝在房间里画复赛插画。
终于打磨好终稿,交给了编辑子墨,子墨说复赛的审核期比较长,估计要等到三四月份。
林莜了然,又躺了几天,直到开工这天早上,节后综合征如期而至。
这天早上,她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餐桌上,她咽下口中牛奶,精神有些懒懒的:“姐?”
那头,林鸢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怯:【莜莜,今天要上班了吗?】
林莜没听出姐姐声音的不正常,又塞了一只小笼包进嘴里,她的嘴巴小,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
含糊着说:“对呀姐~怎么了?”
陆峥寒夹了一筷子小菜,送进口中慢条斯理的嚼着。
见这丫头又开始狼吞虎咽模式了,曲起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以示提醒。
林莜果然吃的慢了些,这些天朝夕相处,两人达成了许多默契。
那头,林鸢似乎很纠结,听到林莜询问后,迟迟没有开口。
林莜着急吃了饭去上班,单手拿手机影响她干饭,便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桌上。
左手捏包子,右手拿牛奶,一口牛奶一口包子的吃着。
【莜莜,姐想跟你说件事……】
林莜没多想:“姐,你说。”
【是这样,峥寒不是在陆氏集团工作?能不能……能不能给你姐夫介绍点……项目……】林鸢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林莜再想将免提给关了已经晚了。
她一口包子含在口中还来不及嚼,愣愣抬头,跟陆峥寒十分平静的深邃目光碰了个正着。
因为尴尬和无措,林莜一双水汪汪的剪水眸子荡了荡。
她反应过来,收回目光将手机拿起,嚼着包子:“嗯,嗯,知道了姐,我马上上班要迟到了,先不跟你说了。”
挂断电话。
餐桌上一片安静,只有陆峥寒淡定如斯的在喝着牛奶,就好像刚刚林鸢说的话他统统没听到。
片刻后,陆峥寒拿纸巾擦了擦嘴角,起身:“吃饱了吗?”
林莜迟钝地点点头:“饱了饱了。”
高大的男人沉默着将碗筷收好,进了厨房,三分钟后出来,擦着手:“走吧,送你上班。”
车内空调开的暖,隔绝了冬末春初的寒。
林莜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盯着蒙了雾气的窗玻璃看。
内心不自在的一批。
她跟陆峥寒是在试婚不假,可短短俩月,要说感情基础,她自认根本没建立半分。
两人这俩月以来,虽说渐渐有了默契,她也有些习惯了每天跟他共处一个屋檐下,但林莜很清醒,不能将习惯跟喜欢划上等号。
他在自己这里,现在充其量算是个……唔……关系有点熟的同居室友?
要她跟一个室友提出一个有些越界的要求。
太难。
况且他也才工作没多久,这样做,会不会对他工作方面不太好?
可姐姐开了口……她又不能坐视不管。
快要到诊所时,林莜万分纠结地看向开车的陆峥寒,终于开口:“那个……陆峥寒,刚刚我姐姐在电话里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嗯。”
男人声线清淡,带着三分冷。
林莜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有些唐突了,你要是……算了……我姐那边我会跟她说一下的……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吧……”
“几个项目而已,既然姐姐开了这个口,我会看着安排的。”
冬末的朝阳从滴水的常青树隙间照来,洒在男人长而不翘的浓睫上。
在男人刀削斧砍般的冷硬脸颊下,拢出让林莜捉摸不透的阴影。
林莜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呆了:“你……这是答应了?”
陆峥寒偏头看过来:“当然。”
他知道,林鸢的这个求助电话是许言之让打来的,几个项目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因为小丫头的关系,他很乐意成人之美,更不想让小丫头在中间为难。
林莜感激的道:“谢谢!”
闻言,陆峥寒深邃的目光凝着林莜,突然问:“我是你的什么?”
“啊?”林莜茫然看向他。
“提醒你一句,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先是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再是客气的道谢,他能感受出小丫头对自己的见外。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林莜一愣,迟钝的心脏弥漫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只觉车内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心脏都不受控的急速跳动,呼吸不畅。
她咽了咽喉头,启唇,口中的话还未说出口,车子缓缓在诊所门口停下。
像被得以解救,林莜仓促下车,不忘回身对车上的男人道:“你开车慢点,那个……我去上班了。”
陆峥寒目送她走远,视线捕捉到她圆润耳廓的一抹红,唇角突然勾了勾,发动车子,朝陆氏集团驶去。
*
陆氏集团总部,明亮宽敞的顶层会议室内,落地窗映着此刻会议室内紧张的氛围。
高层员工个个交头接耳,不敢拿眼去看首位上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赵青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安静,如果大家有什么异议,可以举手发言。”
有人硬着头皮举手:“陆总,您在之前的会议上不是已经否决了跟北城沐氏的合作……”
“对啊陆总,南城那块地皮的规划方案已经成熟,年后正准备动工了,如果沐氏现在横插一杠,咱们会很被动啊……”
说话的都是陆氏四五十岁的“老臣”。
坐在首位的陆峥寒面容平静,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将他的矜贵冷肃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环视四周,那双锐利的眸子波澜不惊,不怒自威。
缓缓开口:
“南城这些年,被咱们陆氏一家独大,陆氏权势虽然滔天,却也不可避免遇到了瓶颈期。”
“和北城沐氏合作,互惠共赢,开辟多种可能,有何不妥?”
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他又轻哼一声,靠着座椅,淡淡的口吻净是慵懒,像是一头睥睨天下的雄狮:
“你们担心的,无非就是沐氏野心大,继而会影响到陆氏的地位,这一点,只要我陆峥寒掌管陆氏一天,就不会发生。”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他挑起锋利的俊眉,睨向众人:“还有异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