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在抢救室门口弥散,衬得空气格外冰凉刺鼻。
这股冰凉刺鼻的味道,随着林莜因情绪激动,而粗重的鼻息,猛烈灌入胸腔。
她双目通红,瞪着被许言之护在身后、正耷着脑袋的李菊香,眼神想吃人。
“我告诉你们!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
李菊香在许言之身后翻了个白眼,虽然她一向刻薄,可到底理亏在先,低声悻悻地道:“谁让你妈身体那么弱,跟纸糊的似的,弱不禁风的说两句就倒了。”
“你说什么?!”
林莜怒极,脸颊涨的通红,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你明知道我妈做完手术没多久,身体才痊愈,你故意找上门刺激她,你安的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还不是因为喜……”
“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许言之终于出声,说了母亲一句。
他拧着眉,看了一眼抢救室方向,心里快烦死了。
公司还有一堆破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是接到电话抽空赶来的。
但母亲未跟自己商量做了这事,实在是他没想到的,眼下理亏的是自己这一方,他只得先将态度放好一点。
“林莜,发生这事我妈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会在跟你姐的离婚协议条款里,追加一条两万元的赔偿,这事就这么算了,你看行吗?”
林莜被气笑了:“许言之!我妈现在还躺在抢救室里生死不明!你现在跟我说两万元这事就算了?!”
“还有!你跟我姐离婚的事是一码事!你妈把我妈气的进抢救室又是另一码事!我妈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吧!”
李菊香脸色白了几分。
她到进了医院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吵架斗嘴引发的意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言,言之啊,妈可不是故意的啊!”李菊香怂了,拽紧了儿子的衣袖。
许言之捏了捏眉心,正欲说什么,突然电梯下来两个身影。
他顿时止住话头。
林莜看去,便看见姐姐急促跑来,身后跟着抱着喜喜的陆峥寒。
“莜莜!妈怎么样了?!”林鸢眼眶通红,颊边带泪,很显然哭过。
“妈还在里面抢救没出来,姐,不是先不让你过来,怎么来了?”
林莜接到医院电话时,她怕跟姐姐一起抱着喜喜来医院,被李菊香看到后,李菊香这个泼妇会上手抢喜喜。
所以才让姐姐暂时在家里看着喜喜,她自己先赶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你刚走,峥寒就下班回家了,他一问之下就开车带着我跟喜喜来了,你放心,他说有他在,谁都不敢动喜喜。”
林莜了然,看向紧紧抱着喜喜的高大男人。
男人个子比在场任何人都高大,此刻锁着眉,沉着脸,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量李菊香有十个八个胆也不敢从他手里去抢喜喜。
林莜心下踏实了许多。
“妈进去多久了?”陆峥寒直接无视许言之和李菊香,抱着喜喜径直走到林莜身边。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现在又过去了二十分钟。”林莜抿了抿唇,神情间笼着浓烈的焦虑与担忧。
陆峥寒点了点头:“报警没?”
一听报警俩字,李菊香腿都软了,赶忙出声:“他妹夫!这都一家人之间磕磕绊绊斗两句嘴,怎么还报警惊动警察呢?”
“一家人?”陆峥寒锐利的眼眸危险眯起,直直射向李菊香,沉声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您儿子跟我姐姐离婚已成既定事实,我们家跟你们家的关系,可担不起‘一家人’这三个字。”
李菊香两股战战,再次求助似的拽了拽儿子衣袖。
许言之无奈的看了母亲一眼,在心里叹口气,终于开口:
“可现在不还没离?妹夫,这件事并非没有可商量的余地,我知道我跟林鸢闹离婚的事你们少不了在背后操心,也想为林鸢争取,这样,只要你们不报警,跟林鸢离婚的条件,我可以适当让步。”
林鸢当即怒了,她离婚的事是她的事,怎么也不能拿母亲做谈判筹码!
万一母亲因为李菊香,而有什么三长两短……
就是她在这场离婚中,一分钱也分不到,这个警也非报不可!恶人必须得到严惩!
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突然,抢救室的门被骤然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门后。
“你们哪位是陈巧荷的家属?”
“我是!”两姐妹异口同声!
“病人被救回来了,正在里面进行观察,病人苏醒后指名要见她的女儿,你们两位是?”
“医生,我们是!”
“好,你们随我来。”
林莜看了陆峥寒一眼,陆峥寒抱着喜喜的手臂紧了紧,朝她微微点头。
林莜也朝他点点头,收回视线,跟在医生身后,和姐姐一起朝里面走去。
李菊香目送两姐妹进去,狠狠松了口气,陈巧荷那贱人没事就好,可吓死她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没事了,她从儿子身后出来,走到陆峥寒面前,仰头看向陆峥寒怀里的喜喜,笑着张开双臂:
“喜喜,来,你小姨夫抱累了,让奶奶抱好不好呀?”
“不!”小喜喜小脑袋直往陆峥寒肩头藏,显然不愿意。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来……”
李菊香脸上笑意渐收,就要上手去抢,可目光触到陆峥寒那双幽深的黑瞳正睇着自己,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缩缩脑袋,收回了去抢喜喜的手。
陆峥寒不说话,看了许言之一眼,唇角勾着冷笑:“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既然人醒来了,你们就没事了吧?”
“你什么意思?人都醒了你还想怎么样?”李菊香皱紧了眉头。
陆峥寒缓缓道:
“根据《民法典》第一百二十条、第一百八十三条、第一千一百六十七条,在公开场合,对当事人进行侮辱性的谩骂,促使对方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对方可以以侵犯名誉权进行维权,再加上你明知对方患有较严重的疾病正在康复期,仍然刺激对方,你的这种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陆峥寒说着,看向李菊香,“换句话说,如果我岳母要追究你的责任,你依旧逃不了。”
李菊香眼睛瞪圆,还欲再说,却被许言之拉住了:“妈,你消停一会儿行吗?”
李菊香噤了声。
许言之大学学过法律,因此知道陆峥寒刚刚所说都是真的,也因此,更加不敢小觑陆峥寒,只好以退为进。
“发生这事我们也不想,这样,我刚刚所说的,只要林鸢母亲那边,不追究我母亲的责任,我愿意在离婚条件里做出让步,这事还作数。”
陆峥寒轻嗤:“许先生真是大孝子。”
两人正说着,抢救室的门开了,林莜红着眼眶走了出来:“许言之,我妈让你过去一下。”
许言之看了林莜一眼,迈步走了过去。
李菊香一愣,生怕儿子吃亏,也要跟着过去。
“我妈说了,只让许言之过去。”林莜上前一步,拦在李菊香面前。
李菊香还想往里闯,陆峥寒抱着喜喜走了过来,跟林莜并肩站在一起,颇具压迫感的眼神睇过去,李菊香瞬间怂了,退到了一边。
陆峥寒偏头低声问林莜:“妈怎么样?”
林莜看着许言之进了抢救室,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醒了,但状态不怎么好。”
“刚刚妈问我跟姐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平复了情绪后,指明要见许言之。”
陆峥寒了然,抽出另一只手扶上林莜的肩,捏了捏,以示抚慰。
林莜抬头看向他,眼眶内的泪花闪烁,声音略哑:“我没事,不用担心。”
抢救室内,陈巧荷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随着她虚弱的一呼一吸,氧气罩上盈满了雾气。
她静静看着站在大女儿对面、垂着眼帘的许言之,干裂的唇瓣抿了抿:“许言之。”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许言之嘴巴动了动:“妈。”
“你这声妈我担不起,喊阿姨吧。”
许言之喉头微动,那声“阿姨”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陈巧荷眼睛定定看着他:“许言之,你好好想一想,当初鸢儿嫁给你,图你什么了?”
“图你的社会地位,金钱?可当初你毛头小子一个,也刚踏出大学校园,哪里有这些可图?”
“我陈巧荷虽然没有依靠,寡妇一个,但我的闺女,是我凭借双手,一点一点养大的,纵使生活条件艰苦,我也拼尽全力给予她疼爱。”
“当初,因为鸢儿跑来告诉我,说你疼她,爱她,我就同意了你们结婚,一分钱都没有要你的,就把女儿放心交到了你手里。不图别的,就图你疼她,能给她一个家。”
“可是许言之,你告诉我,就因为我们家什么都不图,所以才让你这样辜负的吗!”
“还是说,你看着我们孤儿寡母背后无人,没有倚靠,觉得好欺负?!”
陈巧荷情绪已经隐隐有些激动,胸脯起伏趋于剧烈,说到最后,语气重了些许。
许言之面色很是难看,这是他娶了林鸢以来,第一次听到丈母娘对自己说重话。
他内心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他对林鸢的感情已经变质,这也是既成事实。
一旁的林鸢低着头,眼泪控制不住的淌下来,她抹了一下脸,走到母亲身边:“妈,您别说了,医生说您情绪不易激动。”
陈巧荷大口喘息着,似乎累极了,只眼珠转向林鸢,声音柔了几分:
“鸢儿,你别怕,只管遵循你的心意来,别再委屈自己,妈妈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
林鸢哭得哽咽,抬手臂抵住嘴巴,牙齿狠狠咬住手背,拼命点头,呜咽着:“嗯!”
陈巧荷闭了闭眼,艰难转动头颅,看向窗外,直到余光里彻底没有了许言之的身影,才道:
“许言之,你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我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