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荷听完,心惊肉跳之余,暗自松了一口气。
女儿没受欺负就好。
但却也因为陆峥寒的所作所为,她心里郁结了怒气。
老爷子眼看陈巧荷脸色不佳,想要为孙子开脱,便道,“那东西是老头子我眼花放错了,峥寒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陈巧荷敛着眸子,并不评判真假。
可林鸢在一旁早已听得怒气上涌,她毕竟是结过婚的人,一眼就洞穿了。
一针见血问道:“既然没有这个心思,为什么要把那东西带回家呢?”
老爷子一噎,“这个……那个……”他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合适的回答。
陈巧荷将老爷子的神情看在眼内,又扫了一眼沉默的陆峥寒,心中冷然一片。
看向林莜:
“莜莜,你实话告诉妈,你对峥寒现在到底有没有感情?爱不爱他?你放心,如果你不爱,妈支持你,现在就离婚。”
“至于那三十万彩礼钱,咱们就是砸锅卖铁出去借钱,也要还了的!”
陆峥寒浑身一僵,显然被“离婚”二字惊得不轻。
他张了张口,看向林莜,紧张屏息,想听她会作何回答。
可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她母亲,眼含犹豫,竟什么都没说。
她的什么都没说,在陈巧荷看来,却是已经有了回答。
陈巧荷点点头,一脸平静:“好,咱们凑够了三十万,我陪你去帝豪名苑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你们就去离婚。”
陆峥寒这才真的急了,走到陈巧荷面前,赶忙表态:
“妈,当初签协议那是一时糊涂,我现在是真的很爱林莜……”
陆老爷子也跟着说:
“是啊亲家,怎么能走到离婚这一地步呢?”
“当初也是我不对,不该用彩礼做交易让林丫头嫁到我们家,我应该让两个人先相处相处,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跟峥寒无……”
陈巧荷看着陆老爷子,声音平静:“您这声亲家,我担不起。陆先生确实是个好孩子,就当是我家莜莜没有福气吧。”
顿了顿,“我文化不高,但看尽了世间百态,我只认一点,错误的开始,就不会有好的结果。”
看向陆峥寒:“不早了,你们请回吧。”
女儿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下去。
林莜也没想到母亲态度会如此坚决,她愣了愣,准备张口说什么,母亲却已经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朝里屋走去。
这是林莜第一次感受到柔柔弱弱的母亲,力气是如此的大。
她被拽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跟着母亲进了屋。
她们走后,陆峥寒傻了一样站在当场。
还是在林鸢的催促下,他才挪动了一下双脚,跟着爷爷一起离开了林家。
*
翌日。
老破小内,沉默的餐桌上,充斥着压抑的气氛。
因为林莜的事,陈巧荷请了假。
在厨房折腾一早上,做了满满一桌子饭菜。
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林莜碗里。
没说话。
林鸢已经喂喜喜吃过饭,把喜喜哄睡后,就来了餐桌旁也坐下。
个把月过去,林鸢又瘦了不少,手腕细的快要赶上林莜的。
她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牛肉放到林莜碗里。
也同样没说话。
周遭安静的像是被摁了消音键。
林莜拿起筷子,将红烧肉和牛肉都塞进口中,用力嚼着。
可嚼着嚼着,口中的食物就哽在了喉头,任凭她如何努力去咽,都咽不下去。
味同嚼蜡,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陈巧荷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也夹了一根青菜送进口中,可嚼着嚼着,就有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林鸢见状,给母亲递了张纸过去,心里也难受的叹了口气。
身为姐姐,得知妹妹闪婚原因的她,比任何人都要自责内疚。
当初母亲急需手术费,她身为一个家庭主妇,身无分文,就是想为母亲出份力都难。
没有工作,就没有话语权。
即便当初她急的都跪下求许言之了,可还是无济于事。
全部重担都压在了妹妹一个人肩上,妹妹跑代驾,送外卖,身兼数职,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但手术费可是一笔巨款,妹妹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凑够。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走投无路的滋味她体会深刻,非常理解妹妹的做法。
可又心疼。
她是最没有资格质问妹妹,为什么不经商量就用婚姻换了三十万的人。
她抹了一把眼睑下的湿润,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了林莜:
“莜莜,这里面是姐工作以来攒下的工资和提成,有两万,再加上你之前给我那张三万的卡里剩下的两万五,一共四万五,你拿去,剩下的,姐再想想办法。”
陈巧荷放下筷子,一脸不忍,但终究没说什么。
因为比起现在大女儿艰难一些,小女儿从那段错误婚姻里尽快脱身出来,才是首要的。
她也放下筷子,掏出一张存折递给了林莜:“这里是妈这几个月的工资,一共三万两千块。”说着,顿了顿,“本来想慢慢攒够了三十万,让你还给人家的。”
苦笑一声,叹口气,“剩下的钱,妈会想办法的。”
林莜哽咽了一声,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她独自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太久,也设想过有一天万一家人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指责的、痛心疾首的、生气的、她都设想过……
可唯独没想到,她们竟然一句重话都没有。
此刻,她就像一个失足落入迷谷的人,家人却化为了山谷里盘旋而起的风,稳稳托住了不断下沉、迷失方向的自己。
她想,她再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
指间的香烟燃了一根又一根。
整个驾驶室内,充斥着尼古丁的气味。
陆峥寒一夜未睡,在林莜家楼下守了一夜。
车窗外,雨势渐收,晨曦在东方升起,照在不远处的一颗柏树上。
树叶耷拉着脑袋,上面的雨水清晰可辨。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脑袋很乱。
长这么大,自从知道他叫了许多年的爸爸妈妈,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像那次一样的惊惧交加。
这次,拜那丫头所赐,他再次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