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莜浑浑噩噩从医院出来,脑中乱糟糟一片。
对于自己不能生育这个惊天噩耗,她此刻除了难以接受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到底要不要告诉陆峥寒?
告诉了他,他的反应会是怎样?
他会像刚刚那个医生说的一样,因为深爱自己,所以不在意吗?
还是说,会因为不能跟自己延续后代,而很失落介意?
但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她都根本不知怎么面对。
那么干脆就先等一个月,万一呢?
万一这药吃了一个疗程之后起了效,她的病能够被治愈,那么这一切纠结的点,就会彻底不复存在。
她和他,还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好的。
想到此,林莜攥紧了手中药盒,微微仰头,看着蔚蓝而沉默的天空,在心里虔诚祈祷。
祈祷一切会变好。
良久,她移步朝停车场那辆宏光ni车旁走去。
可手指刚碰到车门,身后却传来一个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
捕捉到那双皮鞋的主人,是朝自己走来之后。
她耳朵微动,机警地分辨出,来人不是陆峥寒。
她下意识转身,便与一双含笑的狐狸眼撞了个正着。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容貌上乘,眼睛细长上挑。
眼底浓重的笑意,没有令人觉得亲切,反而轻佻地令林莜有些潜意识的反感抵触。
不知怎么,她觉得这人的眼睛跟一个人很像。
是谁呢?
对!
像陆天德的眼睛!
这个念头刚刚从林莜脑海涌出,惊得她后背立刻起了一片疹子!
而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来人便开始了自我介绍:「好巧啊大嫂,我是陆峥寒的堂弟。」
顿了顿,「哦!也就是刚刚已故的,陆家二房陆天德的亲生儿子,陆峥嵘。」
林莜脚掌钉在原地,汗毛唰地一下全都立了起来。
陆天德的儿子,来找自己做什么?
而且对方还一脸笑容满面的和煦样子,看起来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陆峥嵘见她这样,十分善解人意道:
「大嫂别误会什么,我父亲跟我大哥陆峥寒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我跟我大哥关系融洽着呢。」
顿了顿,「哦,我刚好来医院有点事,就碰到了你,过来打声招呼而已,所以大嫂千万别多想。」
别多想?
这能不多想吗??
林莜满脑子问号,不明白这人找上自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起他爹陆天德那样歹毒的心肠,林莜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一个民间谚语——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他爹那样歹毒又心思深沉一个人,这人一定也跟他爹陆天德一样,绝非善类!
想到此,林莜攥紧了手中的包,如临大敌一般。
但又念着对方好歹算是陆峥寒堂弟,面上起码得过得去,便极力想表现的镇定从容一些。
微笑:「好的,现在招呼也打过了,你大哥找我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陆峥嵘绅士地朝林莜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莜松了口气,正要扳开车门上车。
陆峥嵘的声音却突然又从她身后响起:「嫂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林莜一顿,缓缓转身,一脸迷茫。
陆峥嵘笑道:「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林莜更懵
了。
陆峥寒见她似乎并不记得的样子,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温和地淡笑两声:「没事,想不起来也没事,嫂子再见了。」
顿了顿,目光在林莜脸上掠过,停在她那双明亮的杏眸上,对视,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不知怎么,这话落在林莜耳内,凉飕飕的。
她扯了扯唇瓣,火速上了车带上车门,驾车绝尘而去。
而她走后,陆峥嵘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粉色彻底消失不见,眼底的轻佻瞬间一收,竟被一抹眷恋的情愫取代。
良久后,他收回视线,垂下眸子,将袖子撸起,看着小臂上的一道浅色烧伤疤痕,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
林莜出了医院,驾车行驶了好远,因后怕,而怦怦乱跳的心脏,才渐渐缓和下来。
她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打给陆峥寒,把他堂弟刚刚跟自己的「偶遇」,告诉他一下。
可掏出手机之后,她又想还是算了。
现在告诉他,净让他跟着担心。
说不定,依照陆峥寒的做派,会立刻找上那个陆峥嵘。
不妥。
倒不如等下午下了班,见面了再跟他说。
这样想着,林莜便开车回了诊所,准备下午的工作。
下午下了班,林莜回到帝豪名苑时,陆峥寒已经回来了,在厨房忙活。
不知是不是林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小半个月以来,陆峥寒清瘦了许多,整个人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她将医生开的药藏好,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从后圈着男人劲瘦的窄腰,脸颊在男人后背蹭了蹭。
陆峥寒后背一僵,将切菜的刀放下,声音柔和:「回来了?」
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林莜「嗯」了一声。
虽然消化了一下午的情绪,想尽力不让自己在陆峥寒面前表现出来,可听到他的声音,鼻翼的酸涩还是猝不及防涌出。
她想哭。
想哭着告诉他,自己不能怀孕了该怎么办?
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勉强将眼泪顺着喉咙咽下去,明朗着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做什么好吃的呢?」
「红烧牛肉面,想不想吃?」
林莜点点头:「想。」撸起袖子,将脸别到水池旁去,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我帮你择菜,我们一起做饭。」
陆峥寒柔声道:「好。」
很快,牛肉块在锅里沸腾开来,厨房充斥着好闻的肉香。
陆峥寒余光瞥见她忙碌的身影,唇角勾起,可眼底却滑过一抹苍凉。
不多时,他肺腑又是一阵难忍的窒闷,切菜的动作一顿,勉力忍住,对林莜道:
「我去喝口水。」
林莜嗯了一声:「好哦。」
陆峥寒放下菜刀,走向里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出了一粒药,吞进身体。
泛红的眼尾一片水渍。
半个月前,赵青给他找的医生说,他肺部长了个东西,需要动手术把那东西拿出来。
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
而且,因为那个东西长得刁钻,靠近血管,动手术的过程中,存在着大出血的概率。
他不信邪。
以为自己能跟那个东西共存,可半个月过去了,他甚至能感知到它在体内,一点点汲取自己身体的养分,在一点点慢慢长大。
那种窒闷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只能靠药物缓解。
缓了好半晌,
直至那种窒闷感消失,他才起身,准备回厨房。
此刻,窗外夕阳余晖倾洒进来,将他清瘦的背影拉的纤长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