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夫人还以为老爷子要打她，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往后踉跄了几步，才在亲侄女沈娇曼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低头一看，那件寿衣就落在她的脚边，吓得她又是连退几步。
“叫什么？我打你了吗？”夜老爷子声音森冷凌厉，仿佛是从地狱传出，一不小心就会夺人性命一样。
夜四夫人使劲摇头，惊惧害怕得连一句“爸”都喊不出来。可她周遭的亲人，却没人能出来帮她说句话。
她丈夫是个软蛋，在自己父亲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次子回学校上学了，长子夜子沣又忙着跟苏总谈合作，不在她的身边。
女儿夜云曦就更指望不上了，今天肠胃不舒服，还在卫生间里坐着呢，就她那比黄豆还小的胆子，要是看到她爷爷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非吓晕过去不可。
“夜爷爷，您误会了，姑姑和姑父是看着您康复出院，高兴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关键时刻，竟是沈娇曼出来直面夜老爷子骇人的气势。
这姑娘倒不是孬种，有几分沈家当年的风范。
“刚刚是在给子沣发信息吧？”夜老爷苍老的眸子微微一眯，竟叫这个出色的沈家小辈身子一颤。
从看到夜老爷子的第一眼起，沈娇曼就意识到一切都是老爷子布的局，而且很可能连夜家大房重病流产那些事都是假的。她第一时间就发消息去提醒夜子沣。
沈娇曼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她是躲在夜四夫人身后发的消息，没想到还是没逃过夜老爷子的眼睛。
“没有啊，我电话响了，所以看了一眼。”沈娇曼极尽所能地稳住身心，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紧，甚至连吐字都变得不那么清晰。
“是吗？我来之前就让人屏蔽了这里的信号。”所以怎么可能有电话打得进来呢？
沈娇曼的谎言被当场拆穿，只得尴尬的一笑。低头退回到夜四夫人的身后，不敢再贸然出声了。
夜老爷子便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沈家人，这夜家的事，还轮不到沈家的人来插手！
“阿贵，”夜老爷子朝贵叔看了一眼，“招呼沈家的夫人小姐去小花厅。”
这大厅，是夜家商议大事，举办重要庆典，或者宴请重要宾客的地方。沈家的这些女人，还没资格随便踏进这里！
“是，老爷子。”贵叔倒是很客气地对沈家的女眷们说了声，“请！”
沈家人只想来沾夜四夫人沈嘉的光，现在见她被夜老爷子踩了尾巴，生怕连累到自己。急忙跟着贵叔出去了。唯有沈娇曼走之前，用力握了沈嘉的手一把。
意思是：夜老爷子就算再能活，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们年轻一辈只要能熬，总能把他给熬死，所以这次无论夜老爷子怎么处罚，四房都要挺住。
只有活着，四房才有机会跟大房一争长短！
夜四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面对老爷子雷霆巨怒的人是她，她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请走了外人，关上了大厅的门，贴身保镖搬了椅子来给老爷子坐下。
还是他常坐的那把紫檀椅子，保镖拿着丝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给老爷子换上他喜欢的贵紫色软垫，老爷子才坐下去的。因为这椅子，在他离开的这几十天里，夜德绍坐了无数次。
“老四啊，你来。”老爷子云淡风轻地招呼着夜德绍上前。可那短短的几步路，对夜德绍来说，比上刑场还要艰难。
“诶，爸。”嘴里还不敢不答应着，态度还不敢不恭敬。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感觉，怎么样？”老爷子的话还没问完，夜德绍便脚下一崴，叭的摔在地上，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夜家其他几房的人，看到他摔得这么惨，心里想笑，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夜家四房，是除了大房以外，在夜家最有脸的一房了。都能落得这样的下场，更何况，一向不受老爷子疼爱的他们呢？
唇亡齿寒，就是他们现在的感受。
夜德绍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没，没有，我就是，就是替您看着，擦擦灰……”
老爷子没有理会他，目光极轻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却吓得众人几乎要把脸埋到地里。
老爷子冷哼，“怎么着，寿衣没给我用上，你们还有点小失望呢？”
他的脸色陡然一沉，“没事，你们可以留着自己穿！今天谁做的寿衣，谁就给我带回去。你们给我记着，我的寿衣，我死之前一定会自己准备好，就不麻烦你们了！”
夜家众人吓得差点当场跪到地上，一个个心脏猛跳，如同擂鼓。
这时在神夜领着闲职的夜家老七率先跳了出来，一副言辞恳切的模样：
“爸，瞧您这话说的！您没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望向其他人，“是不是啊？”
其他夜家人，连连点头，“得亏爸您没事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夜家没了您，那怎么行？我们都离不开您啊……”
这种溜须拍马的话，夜老爷子以前还觉得听听也无妨，至少顺耳啊。现在听着，只觉得这群王八羔子恶心！
他进门之前，就去看了监控，这些子孙知道他要死了，只想着有巨额的遗产可以分，一个个喜滋滋地给他操办丧事，哪有半点悲伤的神色？
夜老爷子越想越怒，眉头紧皱。
夜家老七一看苗头不对，立即甩锅，他大声疾呼道：
“爸呀，我们去医院看您，二哥拦着不让。我们就只能在家里等消息，都是四哥说您……还说我们要是不来，就是对您不孝，我们这才过来的呀！”
夜德绍夫妇一听就气坏了，“明明是你说——”
“我说什么？我说得上医院看爸，你们听了吗？”夜家老七大声反驳，还拉着夜家其他人一起指责夜家四房。其他人恨不得夜德绍夫妇担下所有的过错，自然不遗余力地数落他们的不是。
比如霸道不听劝，什么事都得他们说了算；
比如利用祭祖之便，贪了公账上的钱，还克扣佣人们的工资；
比如随心所欲地插手其他几房的家务事，完全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夜老爷子只是冷冷瞅着，他就是要让四房尝尝，墙倒众人推是什么滋味！更何况他们这一家子，还是一堵立不起来的烂墙！
等到夜德绍夫妇差不多要崩溃了，夜老爷子才伸手示意停下。这时沈嘉已经被攻击得哭晕过去，而夜德绍也好不到哪里去，气得尿失禁，丢人丢到了家。
夜老爷子让人把四房两口子给带下去，夜家其他人急忙来向老爷子表忠心。老爷子早就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我知道你们一直嫌我偏心大房，都在心里恨我，怨我，巴不得我早点死，好来分我的东西——”
老爷子一张嘴，便是足以压死众人的分量，这些个儿女又吓得赶紧来表忠心。
“够了！假话说多了，你们就不觉得恶心吗？”夜老爷子一脸的冷肃，有一股悲凉从他的心底透了出来。
这就是他守了一辈子的家族！
他费尽心力，六亲不认，不计代价养出来的子孙！
“那今天我就来说说，我为什么偏心大房！”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过每一个人，吐出的声音更冷：
“你们扪心自问，我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吗？我没有给你们建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吗？可你们也看看自己，你们有苏念和泽霆的经商天赋吗？”
“你们只看到我给泽霆开小灶，尽心竭力地培养他。可同样的资源，我放到你们身上，你们能做到他那样吗？你们能像他一样努力，能像他一样争气吗？”
“不能！”夜老爷子厉声怒骂，“所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让泽霆一个人撑起整个神夜！他，是替你们背负了所有的艰难与重责。”
“我不想你们个个都像泽霆一样有本事吗？可我没办法，我试过了，我就算把你们逼死了，你们也成不了他那样。所以我只能去逼泽霆，逼他学习，逼他成长……”
老爷子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他也心疼自己的孙子啊，可是没办法。
“如果苏念活着，还能帮衬一把，让泽霆轻松一些。可她走得太早了，我就只有往死里逼泽霆。你们也看到了，泽霆不在神夜当家的时候，神夜是个什么样子！”
老爷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介意再说得彻底一点。
“老九的资质是还不错，可到底比泽霆要差些，最重要的是他的个性，一旦他当上了总裁，你们一个个都会被他踢走，就等着要饭去吧！”
“子沣的能力也还凑合，但不是当家做主的材料。他要想领导神夜，就需要借助沈家的力量。你们以为沈家是好相与的吗？他们就等着喝神夜的血，吃神夜的肉！”
“其余的，你们说说，还有谁？还有谁能拿出来说一说的？”老爷子的话，令众人都低下了头。
他直接点了夜家老七的名，“你！你行吗？拖后腿，你是一把好手，真要凭本事赚钱，你不赔死就不错了！”
夜家老七无语哽咽，老爷子的话简直扎进了他的心窝子。
痛得要死，还无法反驳。但他心里实在很不服气，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云玫不是也不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