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激动的?”银发仙尊忽而笑道,语气含讽带嘲,“在魔界是仙,在仙界是魔,天下之大你却无容身之处,这会儿还骄傲上了。”
脑壳落在天漩里没捞出来?大意了。
正在沸腾的内心忽然遭到一盆冰水浇灌,刹时冷却。捂住心口的桑月敛笑,恢复面无表情:
“……”
对,她确实有这点记忆。初到星燧大陆时,还替女魔头可怜来着,没想到最后傻子竟是她自己。
嗐,白高兴了。
至于三人口口声声的阿母,看起来应该是女魔头那世的孩子。说实话,她没啥感触。在遥远的记忆中,那女子确实跟那位男魔头有孩子,而且不止三个。
被迫与人生下的孩子,在她这里能有多少母爱?何况那些孩子一出生就被送走,没让她碰过手。
原因好像是身边侍候的人怕她噬子,为保住那魔头的后裔没让她接触孩子。等孩子们长大些才陆续让她母子母女见一面,见完立马领走以免她当场发作。
莫说她现在不是那位女魔头,就算是,对那些孩子的母爱也不多。
犹记得,那些孩子里有一个没能养大,在被寄养的魔族家庭里夭折了。孩子爹将那家族灭了门,并当着她的面将孩子的灵元送下浊川转世为人。
有一个为了能在他爹面前露脸,试图成为爹最看重的嫡子,不惜越过浊川下界涂炭生灵,被她亲手宰了。
养父母当众斥责她没资格这么做,然后被娃的亲爹当场扬了。
还有一个孩子胎里弱,在母胎时,女魔头遭到男魔头的仇家围剿追杀,在野外早产。被男魔头救回去时,娘俩都已经奄奄一息。
男魔头只费心思救回她,对孩子虽也尽了力,可他在成长期依旧灵魂孱弱,少年时期病亡了。
其寄养家庭是唯一活着的,没被男魔头迁怒。
对于三个孩子的死,女魔头是有些伤感的,但不多。反而在看到孩子的灵魂被他爹清理魔气,放下浊川转世时心生羡慕。
男魔头对谁都残酷无道,包括她在内。
唯独对魔崽子们宽容得很,虽然不亲近,但孩子没了,他会将其清除魔气投入浊川。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偏偏求而不得。
别的孩子不管如何犯蠢,他除了无语没眼看之外,倒是能忍住脾气没杀了他们。
换成他座下的魔将魔君们,稍微蠢一点随时面临挫骨扬灰或被他吞噬、被拿去喂魔兽的下场。朦胧的印象中,她周围的魔物都畏惧他,又尊崇忠诚于他。
她也怕,直到那些厉害的魔物都死了,剩下她一个人对抗他的时候才彻底的发了疯。
疯子是无惧无畏的,刺杀他的行径从未停止过。而他可能是老了,反而对她一再容忍,几次想杀她但始终下不了手。
至于那些活着的魔崽子们,小的时候是别人不让接近她。
长大之后,她为了不让自己心软也刻意无视他们,到死都没正眼见过孩子们的模样。后来死在魔宫,不知历了几场轮回,哪里会对前几世的儿女有感情?
反正她没有,就算听起来她们到处找自己是为她好,心里毫无波澜。
除了担心阿水三人受到连累,魔崽子们如何为祸世间,她同样也不担心。不得不承认,魔咒带给她的影响颇为深远,起码大大降低了她对人族的认同感。
当然,对寻常同族可以没啥感觉,对于救过她的人则另当别论。
“主上,”桑月心思速转,找到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不如属下下界跟她们周旋?等劝退她们,我即刻回……”
说话间一个抬眸,恰好望入一双冰冷的沁人心魄的眼眸,立马噎住,垂眸恭听领导示下。
“怎么,”仙尊重新闭上双眸,冷淡道,“心疼那些魔崽子?”
“有点,”女魔头的心理矛盾得很,得知蓝九等人是自己前世的亲崽子,桑月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若能及时劝退不就避免仙魔之战了吗?届时人间、仙域都不必受牵连。”
“倘若他们不退呢?”仙尊缓声道,“你被掳走了,正好母子团圆从此过上母慈子孝的日子,也挺好。”
“……”桑月咽下反驳的话,恭谨讨教,“那依主上的意思……”
“滚回殿里修炼,弹响我的琴。”轻飘飘的语气,沉甸甸的训斥,“那三个是魔没那么容易死,有你在,他们不敢在星云洲大开杀戒,这是目前最好的局面。
若不想添乱,少露面,做你这个修为该做的事,自然三界太平。”
娃娃找娘,又不敢乱杀一通,他再找机会向魔崽子们透露她被卷入天漩身殒道消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魔崽们投鼠忌器也不敢对星云洲有什么大动作。
三界的和平,能苟一天算一天。
至于男魔头的封印之处,连她本人都不知道,找她有什么用?在天漩的崖边为她凝塑仙躯时,他已经看过了,她对女魔头那一世的记忆残缺得非常厉害。
这是星云洲大能们造的孽,恩将仇报把她封印在魔宫日夜受阵法的侵蚀与净化。
如今残留的记忆,应该是对她较为重要的。
“你的情况云帝已知晓,让你安心待在玉尘宫修行,别的你无需操心。”仙尊始终闭着眼睛,“操心你也干预不了,就你那点道行尚无力自保,能有什么指望?”
这是大实话,桑月并未争辩,压下一丝心虚故作镇定:
“主上教训得是,属下听从安排便是,但……因为神咒,属下在下界屡遇贵人相助,此恩不报,实难心安。能否恳请主上赐我令牌,许我因需下界还恩?”
银发仙尊不语,仅默默地手指轻叩。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桑月说出真正的意图之后开始摆烂,准备迎接青云仙域最“动听”的语言。
孰料一枚仿佛冰雕的玉令飘到跟前,害她愣了好几下。
“怎么,还有事?”卧榻上传来仙尊慵懒的声音。
诶?桑月迅速双手接过令牌,连连摇头,“没了,谢主上。”真心实意地叩了个头,尔后起身后退几步,再转身入了侧门原路退出。
等踏出正殿门外的台阶,这才飞快狂飙闪离。
由于飙得太快,来到廊道路口时差点撞翻了菏羽端着的银质托盘。她并未停下,仅扔下“抱歉抱歉”几个字便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跑得那么快干嘛?冒冒失失的。”菏羽不满地瞪着她消失的方向叨叨念,忽而反应过来,目光凛然地瞪着廊道尽头,“哎,你怎么从这儿离开?”
莫不是狗胆包天,擅闯正殿了?!
不愧是新人,刚醒便作到仙尊头上了,这是挨训斥了吧?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