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感受到一股撕裂空气的异样震动,以及那熟悉无比又使人恐惧的气息,连太阳都被比下去的明媚笑容蓦地敛去,换上凝重的神情,慢悠悠起身,举手投足十分闲适优雅。
腰间九枚小巧的白玉因他这个动作而微微的晃动着,碰撞出玉石特有的脆响,其中一枚光滑的表面顿时浮现一丝黑色线条,很细很细,仿佛刚才那轻轻的碰撞,撞出了一丝裂痕。
他闻声低头看了一眼,状似随意,白玉表面那条本就不甚清晰的黑色细线很快就退去了,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青年拍了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后,才同身旁的人一同离去。
金发的剑士只身一人的站在街头,在模糊的雨中清晰又孤寂,胸口那股锐利的刺痛仿佛未曾彻底消去。
他垂着脑袋,呆滞地望着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右手心,半晌,烦躁的“啧”了一声,抬手狠狠地擦拭湿润的脸庞,回过身准备回去找伙伴们。
另一边,漫步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娇小的身影灵巧地在前头蹦蹦跳跳,有时摇头晃脑的像个孩子一般自得其乐,有时则是三步一回头,也不怕摔跤的看向自个儿身后正缓步行走的同伴。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很可爱的歪歪头,似乎是想看穿被隐藏在白色面具之下的表情。
大约是觉得对方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下一秒他竟做出了像是在托着下巴苦思的动作,想了许久才决定似的以拳击掌,伸出手去拉扯那做工精致的袖口。
后者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踉跄了几步,却也没甩开拉着自己的那只小手,只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前行。
艾迪尔的森林深处,浓密茂盛的林间,五个夜色黑影静悄悄的待在那里,等待着暂时离去的同伴们回归。
在遥远的坡上,同样也有两名自始至终都在遥遥观望着艾迪尔镇的外来客,与先前那两人不同的是,他俩穿着旅行用的棕色连兜斗篷,过大的兜帽罩在头上遮去了大部分的面容。
阴郁的暗红色眼瞳中闪烁着冷漠的疯狂,灿烂的金黄色眼眸里充满着悲哀的温柔,二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同样都在注视着镇上的某处,久久不愿移开。
而后,其中体态较为轻盈纤细的那名旅人率先撇过头,不带一丝留恋准备离去,只是在侧身迈出步伐的瞬间一顿,约莫五秒后才迟疑的伸出一只白皙如雪的手,打算去触碰那位像是被钉在原地的旅伴。
与方才那个娇小的黑衣人不同,旅人的手只是抬了又放下,放了又抬起,这么反复几次,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选择静静的等待那个人。
从无中传来的,不知是谁发出的叹息……无止尽的强烈思念融入了风中,却始终无法传递那个人的耳里。
“零大哥,你真的不是在生莱特哥的气吗?”
“谁要生那个精神状况不好又爱乱跑的家伙的气啊。”
不不不,先生,你这怎么听都像是在生气……等等!
说到精神状态,缇菈又联想起方才所看到的诡异幻象,想起莱特和自己好像是差不多时间失去又恢复意识的,所以能合理的推测他俩应该是受到同样的攻击?
思考片刻,觉得眼下是个适合询问的时机,她把这个推论以及他们刚刚陷入的异常状况,非常简短的叙述给零听。
至于有多简短?
对此颇有些无奈的某人,重复了一遍少女方才的话。
“你是说,『那两个黑衣人靠近后和莱特同时失去意识,看到一大堆有的没的,然后两个人又一起醒来』……你还可以讲得更简洁有力一点吗?”
被如此委婉的反讽,缇菈是一点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左右这么说也不算错,她这可是在保护自已的隐私啊!
虽然不清楚莱特在失去意识后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依照方才的经验和他回神后的反应来看,肯定是跟自己看到了性质相似的景象。
“虽然很好奇你们是看到了什么,不过这个就暂且不提。”问归问,零倒是体贴的没再追问细节,而是顺着少女给出的过于笼统少许情报分析。
他推断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家伙,大概是擅长使用精神系的术式,这类型的术士、魔法师,若是想要使敌人在一瞬间失去战斗能力,除了直接攻击精神之外,让对手看到幻象也是个很好的方法,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让敌人中招。
这种幻象的内容,通常都会是中术者最厌恶或是恐惧的事物,例如噩梦或是不好的经历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只对缇菈和莱特两人出手,而玛雅却一点事也没有,关于这个部分就没有任何头绪,“难不成你们对他展现出很露骨的敌意?”
这样的怀疑是很合理的,缇菈自己都没办法笃定地说自己没有流露敌意,因为在那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下,随便出现在现场的陌生人都容易被当成敌人啊,毕竟对方身上可没有哪里写着“我是自己人”的证明。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已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态度,可是却仍旧能清楚忆起在幻影之中,品味到的悲伤有来自于年幼丧母的记忆,还有那在倾盆大雨之中哀伤哭泣的人。
胸口中那份尖锐刺骨的疼痛,大概都是来自于他们失去了某个对自己而言相当重要之人的缘故。
只不过,按照零的那番分析,如果说只有后面的那两段影像,缇菈可以将其归结为那是自己曾做过的噩梦以及幼时的经历。
可是一开始见到的景象,她并没有任何一丝印象……那是谁的梦境呢?
——或者说,那会是谁的记忆吗?
少女不自觉的低喃出声,落后她一步的青年似是并未听清,也无暇去追究,只是红色眼瞳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复杂。
无论是弄乱头发的行为还是这句话,都准确无比的踩在少女的地雷,不意外的惹来对方的怒嗔。
这一系列的事情虽得到了解答,却反而带来更多的疑惑……嗯?这句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参与这场如闹剧般的观众,有数名身在明处的冒险者们,亦有无数身在暗处不知其身份之人。
蒙蒙细雨不知何时停止,这个理想的小镇重新归于宁静,随之而来的是风平浪静后的夜晚。
“您早就知道了吗?那孩子带着的东西。”苍老的声音细如蚊蚋,不知是在对何人诉说,而回答她的,是被刻意压低的,有些磁性还带着稳重感的嗓音。
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青年,高大清瘦的身形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似的晃动着,五官与面部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朦胧而模糊。
与之相反,英俊的面容上带着坚定不移,柔软如阳光般和煦的浅浅笑靥,鎏金色的瞳眸如金色湖面波光粼粼,明亮的光芒锐利而深刻,眼神好似狩猎者在凝视猎物的,其中又混入一抹柔软的光芒。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相逢自是有缘,所以那样东西会到她的手上,也是注定的。”
“那样『东西』拥有的力量您是最了解的,而『那群人』为了他们的目的,绝对会想办法把它找出来的。”
“放心吧,在那一刻来临之前,不会有事的,至少有那些孩子在,『那群人』是无法得手。”随着那身影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声音,如此斩钉截铁地说道,直到最后近乎呓语:“现在的我只是担心ㄊ……”
最后那个字终是没能完整说出口,便消匿于空气之中。
银发苍苍的妇人闭了闭眼,沉默地抬眼望向窗外,思绪万千,半晌才轻声说道:“它对这世界的所有人而言非常重要,对您和他更是如此。”
如果不能在那天之前归还的话……历史定会再次重演的,因为不论是那位大人或是那些孩子,对您而言都是不可失去的重要之人。
而你也一定是明白的,那个场景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对吧?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