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这个巨坑的半径多长不晓得,宛如与外界隔绝的地底世界,但上头清楚可见那一大片圆形的蓝色,偶而飘过几朵白,确实是天空没错——薄如纱绢的光芒就是自那里洒落,遍照整个空间。
身后几公尺处的岩壁上就有一个山洞口,想来他们应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远处生着几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不规则的散落在这座大坑之中,自己身下是柔软的草地,上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犹如彩色的星星。
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如梦似幻,美如诗画,更胜于方才梦境中的庭园景致,说此处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依稀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规律的冲刷在两侧土壤的细碎声响,令人不自觉地去想象浸泡在水中,冰凉的水仿佛能够托起自身所有的重担,抚慰紧绷的神经,水的清香像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滑过每一寸肌肤,舒缓疲惫的心灵。
不自觉地长吁口气,心情再次愉悦了起来。目光顺着水声的牵引望去,拜这优异得快变成千里眼的视力所赐,她看到了……
“嗯?那是什么……水榭?”
在大约数十步之外的地方,不知源头的几条河流从四面八方而来,在中心处汇聚成一汪圆形湖泊,不大不小,没有枝叶遮荫的湖面忠实的倒映着饱满的蓝与浅淡的白,小小的阳光仙子自光的帘幕中跳出,在蓝色的湖泊上欢乐的点水跳舞。
在湖上的是一面浅灰色的长方形平台,一端连接着自己这个方向的水岸,两侧草地上栽种着大片的大红色花卉,鲜艳的红中透着死气的黑,黑红色的看起来犹如大量的鲜血一般可怕,间或夹杂着几簇浅紫色。
而建立在平台上的是一座八角凉亭,红棕色的桧木打造,圆柱状的柱子间均设隔扇门窗,此时这些门窗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实际样貌。
“赛迦,你知道这……等、你背后那是啥?!”
她才刚爬起来,正想询问这儿是哪里,就惊见赛迦身后那块黑色的蛋形巨石猛地一动,随即又是一下两下,好似里头有东西狠狠踹了一脚后发现不成,又接着踹了好几脚,想出来却不得其所……倒是成功把她吓得浑身一僵。
等等!这石头的表面,先不说那诡异的纹路看起来很像是一圈一圈盘起来的蛇,走近一看,这有点黏稠但色泽光滑的质感,怎么看怎么像是之前一直裹在赛迦手臂上的黑色物质?
她同时看了眼黑发青年,这才注意到对方两手都十分正常,没有附着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莫非这也是魔物赋予宿主的一种能力?这个概率极高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于是她冲着那个双手捂脸的家伙询问,这是当前最有可能的答案。
“差不多吧。”后者闷闷的声音从那双手下传出来,听不出情绪。他依然在使劲搓着自己方才遭罪的脸,仿佛这么做可以舒缓疼痛。
“所以这就是阿库玛?”她看了看那块仍不停地蠕动,看着有点恶心的伪巨石,整张脸皱了起来,眼神相当嫌恶。
“不是,这是勒斯特。”
青年说这话时手掌稍稍下移,露出一双死鱼眼似的蓝眼睛盯着她瞧,那仿佛在控诉着什么的眼神看得她有点罪恶感,“我本来想让阿比斯吞了它,但是鉴于它会说话,所以操纵者很可能将自己的意识置于其中,就让勒斯特活抓它了。”
那差不多就发生在她晕过去的时候,赛迦将那个沸腾中的水分子怪打包打包,然后连同她一起带到这个地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呃,等等!怎么又出现两个新的名字!勒斯特和阿比斯是谁啊?
“色欲跟暴食。”他很快地就予以答案,语气冷静平淡得像是在用聊天气的语气同她介绍新朋友一样。
“……谁?”她很不雅地掏了掏耳朵,示意他再讲一次。
不知是她的动作太不淑女,还是其他的原因,他反常的没有对此予以嘲讽,而是明显迟疑了将近一分钟,才语速慢如蜗牛似的回答。
“我体内的魔物们。”
只是这语气依旧平淡,而且,听起来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讲自己养的宠物,令人莫名有种他在自暴自弃的错觉。
这回,轮到她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体内的魔物难道不是只有阿库玛吗?”
“我没这么说过。”青年神色淡漠的回答,“除了阿库玛之外,还有十二个被称为十二地支,和他差不多级别的家伙吧。”
……那样不就是指,他体内封印的魔物高达十三个!!!要是每一个都像阿库玛那样能生成一个人格或是意识,那岂不是变成了多重人格?!
“欸,等等!我记得纯净之体不是一次只能封印一种魔物吗?多了就会使肉体机能坏死,灵魂崩溃……”
“总是会有特例,我的体质是一种绝对能力,恰好强化了纯净之体的作用,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被它,”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试图挣脱出来的黑色巨卵,“称作『异常免疫系统』。”
“呃……绝对能力姑且还是听过的,可是这个异常免疫系统到底是什么?”
“这个称呼,是给予那些免疫了系统,也就是世间最高法则的存在。”
“啊、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嘴上表示理解,实则她还是没听懂,所谓“异常免疫系统”,究竟是免疫了什么“最高法则”。
可怜一下她这小小的脑容量吧,完全是超负荷的状态,连日下来的经历,变成了信息爆炸,她已经没有心力去进行更多正常的谈话。
缇菈觉得她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安静的,好好的整理一下,不然脑袋里面的储存空间就要塞爆了。
“所以、你在梦里面看见了什么?”青年突然反问一个跟他们此刻的对话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波澜不惊,只是这问题有点没头没脑的,语气似乎还参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然不会比梦醒前那个问题更古怪了,不过也不代表她愿意去仔细分辨,因为额头方才撞到的地方估计已经肿了,此刻正一胀一胀的很不好受。
“嗯…….啊!好像看见了都市传说!”
她一时间还未将思绪从上一个听着很哲学很深奥的谈话中拔出来,于是只能回以一个茫然的表情,但是很快的,便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鉴于脑袋疼痛的状态没有减缓,所以实际上她也没太认真去回想。
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方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时间,新塞入的东西导致她的记性又被迫丢掉了一两个记忆片段,也或许只是被塞到最深层处,以至于她一时半刻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
没耗费多少时间便得出这样一个虚无飘渺的答案,然后不出意外的得到对方一个白眼。
“也就是说在我担心某个人会不会因为进入血脉骚动期,导致身体血管终于承受不住爆裂——别问我怎么知道,”他冷冰冰的说,一边伸出手指泄恨似的摁在她的额头,“然后脑中风就此变成一睡不醒的植物人时,你居然在给我沈浸在美梦里!”
他的口气僵硬归僵硬,冰冷得如严冬中刮过的一阵风,但是替她揉额头的力度却没有一开始的狠劲。
少女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针对他的话进行反驳还是先为他的行为做点表示,所幸青年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她也明智的选择忽略前几句话,只能没有说服力的表示自己并没有沈浸在美梦里,那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