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声悠扬的穿梭于费茵城的大街小巷,轻拂过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仿佛房门前有受伤的幼兽在低呜着,又好像谁在夜晚,坐在屋顶上对着明月轻哼小曲,轻快的曲调中,好似还带点淡淡哀伤的感觉。
最后这场不知该如何命名的“会议”被阿奇拉甩着尾巴打断,表示缇菈最近睡觉很不安分,经常翻来翻去的,可见是没睡好,于是极通人性的伪黑猫就将自己的小主人赶回房间,丢下两名青年在小客厅对坐……发呆?还是各自想事情?
管他的,天大地大,现在在阿奇拉的眼里谁都没有面前明显已经昏昏欲睡的主人重要,就算是赛迦也不行。
结果就是午夜时分房间的灯还亮着,而早早就被赶上床的缇菈在柔软的床铺上辗转多时仍难以入眠,原因很多,身边两个同伴今日实在太过反常是其中之一,这点总让她觉得有种不安萦绕在心间。
何况经过傍晚那一遭,虽然场面并不血腥,却也导致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面前一片黑暗中就会浮现出那名戴着狼面身着黑袍的人,以及那张白色面具下的血色双眸,看久了愈发诡谲,令人不由心生恐惧。
可就在她萌生逃避那个画面的念头时,下一秒便与那名死不瞑目的亡者猝不及防面贴面,大眼瞪小眼,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惊恐过度连叫都叫不出声。
缇菈被这一变故吓得猛地睁开眼睛,浑身直冒冷汗,大概是因为闭眼太久以致于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是不清不楚,刚才眼前有多黑现在就有多白,白茫茫的一片,她皱眉揉揉眼。
“怎么了?”有谁在耳边关切地询问。
是个很温柔很有磁性的微低嗓音。刚从梦中醒来的她意识还有些茫然不清,下意识对这个声音做出这样的评断,揉着眼看向声音的主人。
朦胧泛白的视野中,一名黑发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双明亮的鎏金色眼眸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却又带着让人一目了然的关心与担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某样物事递至她面前。
即使此刻的视线并不清晰,但是凭借多年的认识,她就算闭上眼也能描绘出这个人的长相:一头打理整齐的乌黑短发,端正的五官,平直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薄唇,鎏金色的眼眸形似桃花。
初相见时他还是名少年,明亮的目光如夏日灼热的艳阳,照得人下意识想躲避,经过时间的洗礼,变得愈发像是冬日沉静的暖阳,那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总是专注得令她着迷不已,春心萌动,哪怕是他那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也无法使她产生同样的感觉。
只是偶尔,在同他最大的弟弟相处时,会透过那双晴天般肆意张扬的蓝眼睛怀念一下彼时初见的黑发少年。
“没事。”她轻轻一笑,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巧可爱的纯白陶笛,触手是玉石般的温润质感,优美的水滴形状,轻轻摩挲着,能感觉到上头刻着交错如藤蔓似的纹路。
“真的没事?”对方又重复一遍,语气中有着不相信以及浓浓的关切之意,熟悉好听的嗓音像中提琴一样,自从那天初次相遇起一直是她最喜爱的音色。
这个人的关心总是这样,像一壶烧得刚刚好的开水,让人身心舒畅,愈陷愈深。
她转头闭上眼偷笑着,觉得心头甜滋滋的,竟甜得微微泛着苦涩,像是吃了一枚包裹草莓的黑巧克力似。
那人忽然拍拍她的肩,像是有话要说,她“嗯”了一声表示询问,等了老半天却没有等到对方开口;她困惑地睁眼望去,待看清身后是什么情形,登时瞠圆一双眼睛。
仿佛有人揭开自己眼前的白纱,黑发青年的五官与身影此时不再模糊,却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熟人。
浑身是血的赛迦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盯着她瞧,大量红的发黑的液体自心口处那口大洞争先恐后的汩汩而出,浸透了他身上衣物,惨白的脸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从这处流走一样,幽暗冰冷的眼神瘆人,神情却阴郁的和诺亚有得一比。
毫无心理准备下看到这种画面,血腥惊悚!!!她吓到连叫都叫不出声。
这样一惊一乍,缇菈猛地睁眼,倏地从床上弹坐起身,浑身汗湿,冰凉的犹如浸泡在冷水之中。
恍若失魂似的维持这样笔直的坐姿,半晌,忽然感到眼皮异常沉重,至此恍惚意识到自己刚刚不知何时睡着,做了一段异常真实的美梦,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片段吓醒。
也因为这个血腥的画面出现得太迅速让人措手不及,她被吓到整个人醒是醒了,却依然沉浸在那副场面无法立刻回神。
无论是美梦,抑或是噩梦,都叫人容易为此发狂。
静谧的月光穿过薄纱制的窗帘,仿佛在房内点起淡淡的银色灯光,布置温馨的小小空间内只有时钟走动的声响,滴答滴答,隐隐还能听见外头传来细微的声音,相当孤寂的乐声,好似童年时有谁在床边为自己低声哼唱着的摇篮曲,那低沉却温柔的嗓音里总是带着几分落寞。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呆坐的她仿佛终于找回如何呼吸的方法,开始大口喘气吸气,活像是一条离了水又重新回归于水的鱼。
“噗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深呼吸做得太急促不小心口水流进支气管,差点把自己活活呛死。
她使劲咳了一会儿,喉中尝到一点腥甜味,才止住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重新平复呼吸,面上却依旧愣愣的,毫无焦距的目光凝视于棉被上的某一点。
待时钟的分针绕了个半圆后,如金色流沙般鎏金色双眸恢复了了光彩,缓缓转动移至身侧。躺在枕头畔的小黑猫阖着眼,丝毫不受身旁主人一连串大动作惊扰,线条优美有力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有规律的起伏着,似乎睡得正沉,靠近一听还可以听到隐约的呼噜声响。
神情呆滞地看着那起伏的黑色毛团,想也不想的将脸埋了进去,使劲吸一大口气,窜过鼻尖流入肺部的是一股好闻的味道,就像被太阳晒过的衣物一样,还带着能让人不由得放松身心的暖意。
这大概就是那什么……人们口中所谓的“生命的气息”?
缇菈不太懂这种听上去很哲学很有深度的话,她只知道这股味道抚平了自己混乱的心跳,缓和浮躁的情绪,平复紊乱的气息。
当心头的惊吓与恐惧沉淀下来,她倒回床上,如翻腾的大浪终于重归于平静,一个强烈的、迫切的念头也随之浮现……
“好渴……”或许是因为刚刚太用力咳嗽的缘故,此刻她感到喉咙又干又痛,那股腥甜的味道依旧没散去。
无奈手边并没有喝的,抱着被子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毛毛虫似的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就着窗外投入的那一点月光摸出房门找水喝。
“谁?!”
少女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便察觉小客厅里有个人,静悄悄的站在客厅唯一一扇窗户边;
窗帘是拉上的,灯又没开,她一时半刻也没有分辨出对方的气息,加之方才做了真假难辨的梦境,于是这回下意识地喝道。
意外的是没得到任何回应,黑夜容易使人感官迟钝——哪怕是刚刚因噩梦而吓醒的人——缇菈只能努力集中精神才得已辨识出站在黑暗中的人的身份。
“莱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