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纹路看着很像某种文字,但并非中央大陆的通用语,而是某种更复杂的古代文字,倒是跟小坦施展较大型的魔法术式时,偶尔会在地上费时绘制的符文很相似……
随着这样的想法,脑中忽而灵光一闪,一个想法随即浮出水面:“这个难道是某个符文组合的术式?”
这种组合出来的术式会是什么功用?!
会是自爆,还是放出毒物或是召唤出什么援手……
各种可能的结果在那一瞬间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愈想愈是心惊,连带着身体也不由得跟着本能地紧绷起来。
即使身体的本能令她进入了警戒的状态,但是当一阵极为刺目的白光冷不防自那漆黑身躯如烟花弹似炸开时,缇菈迅速闭起双眼,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视觉上的严重刺激。
于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仍留在这条漆黑寂静的小巷中,只剩呆站于原地的她,匍匐在地仍沉浸于某种不明痛苦的莱特,以及身后那具早已没有生气的身躯。
除了原先伴在她身边的小家伙之外,还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头无名野兽,连同那些水蓝剑影一并消失在那道刺目白光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身披斗篷的身影。
厚重的云层悄悄地散开,露出平静的夜蓝色天空,如水似的月华在那身夜色斗篷上点缀了银白星光,点点光芒闪烁着宛若星河。
一高一矮的两名不速之客皆戴着纯白的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装饰或是图样,唯有双眼处挖空,徒留两个漆黑洞口,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叫人看了不免觉得有些心惶惶。
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好像似曾相识?她出神地想着,若是现在下起小雨就更……
“呜……咳、咳咳咳!”当她还未从这幅景象中回神,另一边莱特却突然从呻吟转为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金光灿灿的龙鳞爬满了整张脸、颈项乃至于两条手臂都再也看不见任何一片光滑的肌肤,十指已化为瘦骨嶙峋的龙爪。
距离完全化为龙形,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莱特哥!”她想也不想就要往同伴那边冲过去,哪怕自己其实对此无能为力,只是才刚踏出两三步,便为眼前所见的画面吓得急煞脚步。
不、不是吓,而是愣住了。
少女愣愣地看着那名个子较高的身影一个潇洒转身,长得近乎及地的袍摆猎猎翻飞,向着莱特的方向信步而去,透着银白流光的黑袍背后是七颗特别明亮的星子所排成的斗勺图样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中。
“等、等等!你要对他做什么!”眼见那个人在同伴面前站定,俯身朝青年探出手,缇菈心中顿时一急,一时顾不上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分,连忙出声大喊,却被个子较矮的另一人冷不防抓住了手。
不用担心,没事的……他绝不会伤害他的……
她回头愣愣地看向那张只有两个空洞的纯白面具,再看着前方那道微微躬身的背影,一股滚烫的,却不灼人的暖意顺着被捉住的手流淌过全身。
被抓住手的一瞬间,耳边忽然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悦耳如提琴般的熟悉男音,另一个则是很温和的柔柔女声,仿佛有什么人附在自己耳畔启唇这般低声说着,又更像是直接回响于自己的脑海之中。
这两个声线都很温柔,听上去就仿佛双亲的手轻抚过脸颊,摩挲着耳畔,痒痒的,却又暖呼呼的,宛若被不存在的温暖阳光笼罩似,舒服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叫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没由来地就信了它的话。
于是她急躁的心绪缓和了,同时停住了脚步,也不再出声试图喝止,而是定定凝视着那道将夜色披在身上的人倾身靠向金发青年。
另一端,本垂着脑袋的莱特却蓦地仰起脸,即便视野早已因痛苦所带来的汗水,还是某些不明原因变得模糊不清,他仍能看见一道轮廓不甚清晰的黑影正逐渐放大。
他是感受到有股气息接近才做出这样的反应,纯属防卫本能,即使这股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也足以触发他体内的野性本能,只是……这个气息怎么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无奈此刻视野受限,来人又包得这么“密不透风”,正忍受着莫大痛楚的莱特根本无力去细心分辨对方究竟是谁。
困惑之时,心底深处有个烦了他很久很久的声音不断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坏人。
“你、你是……”不过说了一两个字,下一波痛苦就激得他想咬舌头一了百了。
疼痛像一波波潮水凶猛地打在身上,疼得说不出话来,疼得想在地上直打滚,是莱特当下唯一的念头。
说实话,因为龙族的身体耐性佳和抗压性强,对疼痛的忍受度高出其他种族好几个水平,是以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剖心噬骨的疼痛。
而体内的血脉从复苏到觉醒,这中间的过程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仿佛只是狠狠地睡上一个月那般轻松,半点痛苦都没尝到,初次化形时也只是觉得身体有些难受不适——
毕竟是全身的肌肤、骨骼乃至经络都要化为巨龙并且适应这种转化,待习惯之后,完全化为龙形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易如反掌。
尽管他完全化龙的次数五根手指数也数不满,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疼得像是全身骨头都被人生生捏断似的,比首次化形更痛,耗时更久,尤其是胸口处更是钻心的疼,更甚于之前做的那几次一剑穿心或是被徒手穿心的噩梦。
分明都是飘渺的虚影,却如此真实得叫人难以欺骗自己这不过是场假象。
当感觉到背后有什么要穿破肌肤而出时,一只手轻轻贴在他的面上,咸咸的海风夹裹着树林独有的清香随之钻入他的鼻腔。
清新舒适,适合提神,非常好闻。这是神智已乱成酱糊的莱特,脑中一闪而过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秒,他那副被名为“疼痛”的烈火所灼烧的身躯,仿佛一瞬间浸入了冰凉凉的海水中得到了抚慰,所有的剧痛不适随着沁入心脾的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过了头还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一抖恰好也把他整个人抖醒了。
谁知才刚张开眼,便和一双蜜糖般的琥珀色大眼猝不及防地对上。
“呜哇!!!”这是吓了一大跳的缇菈。
“哇啊!!!”这是被她吓一跳的莱特。
“你们两个是嫌自己添麻烦添得还不够吗!吵死了!”这是脸色一如既往黑得跟锅底没两样的赛迦。
莱特的视线晃了过去,刚刚出声的黑发青年坐在少女身后的椅子上,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看上去就是一副吊儿啷当的散漫模样,只是脸上表情却是截然不同的严峻,尤其是那双漂亮的蔚蓝色杏眸此刻就像布满了乌云似的,还在使劲瞪着自己。
……嗯?奇怪,赛迦怎么在这里?这个疑惑只在意识尚未清明的脑中停留一秒,接着一个更大的问题浮现。
“这里是哪啊……”金发青年一边揉揉有点疼的后脑,一边坐起身准备打量环境。
仔细环视一下四周,自己所处的地方好像也不是他们下榻的旅馆房间,干净单调的白色墙壁,相当乏善可陈的简便布置,一张方形木桌和几张木椅,墙角还摆着一具书柜,这个装潢格局看起来更像是临时的休息室。
“我们现在是在岗亭喔。”
蹲在旁边的缇菈很好心地解惑,至于为什么是蹲呢?
莱特这时才发现自己后脑之所以疼,是因为他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简易小床上,而缇菈蹲在一边扒着床沿,大抵是在看他究竟什么时候苏醒,才会好巧不巧地在他醒来时来个四目相对,把彼此吓了一跳。
小黑猫阿奇拉蹲踞在栗发少女单薄的肩上,一双璀璨明亮的金黄色大眼睛正炯炯有神的盯着刚转醒的青年瞧。
不过,“岗亭?”莱特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很是不解,刚转醒的他神情带着几分困意,以及茫然,“我们不是傍晚的时候才从岗亭把你领回来的吗……”
缇菈嘴角一抽,刚要花几秒的时间犹豫自己是要先为他们如今的境地解释一番,还是先就对方这句特别欠揍(却是事实)的话生气,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是我们把你们几个带回岗亭的,为了厘清一些事情。”
说话的是刚从门外进来的巡守队长乍得。
透过乍得的转述以及他与缇菈的对话,莱特才晓得自己先前失去意识时发生什么事。
他是完全记不得自己在回房入睡后竟然还会梦游,对此他只残留一点模糊的印象,是缇菈在漆黑小巷中质问自己的画面。
按照缇菈的话来看,她是追着梦游的自己追到小巷里,结果要回下榻的旅馆时才发现两人都迷路了。
在某条巷子遭遇了一头从天而降的诡异怪物,漆黑的身躯,形似蜘蛛却有着毒蝎的尾巴,还有四对血红色眼眸。
他们是被两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影救的。
“你说……你是被人从后面打昏的?”赛迦蹙眉道,仔细看他的额角有些微微抽搐,显然是正处于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兆。
黑发青年是被乍得他们通知来的,大晚上的睡得正好被突然叫起来,还得来这么个地方,难怪他心情如此糟糕。
缇菈乖巧地点头。当她看到那个人将手放在莱特脸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后者突然晕倒在地,吓得她正想冲上前查看时,却冷不防被另一人打晕在地,再醒起面对的就是岗亭的休息室,以及赛迦那张铁青得堪比阎罗王的俊颜。
巡守队队长的神色有些憔悴疲惫,首先开口表明并未将他们当作是犯人——当然之后该走的程序还是该走。
一来两人穿得十分单薄,俨然一副是就寝的打扮,手上也没有任何武器,二来队上的医疗队士也能证明两人身上都有被人偷袭的痕迹,只是缇菈是被外力打昏,而莱特则是直接从精神层面上被弄晕。
至于他们两人在那条小巷发现的尸体……是下午把缇菈当成嫌疑犯的那名巡守队员。
另外,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除了前日被发现的那位祭司死状不同之外,这位队员的死法与这个月下来的几名受害者并无任何异处。
然而缇菈一行人却是前几天才刚入城,硬要将这个时间线对上也完全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