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昏暗的室内空无一人,唯卧室内的窗台上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拥有乌亮皮毛的小猫正伏在上头酣睡,小巧圆润的双耳时不时地抽动几下。
粗心的主人临走前只记得关窗,却忘记给他拉上窗帘。
外头的夜色穿过干净的玻璃,分出一点星月的珍稀光华,予以这只娇小可爱的生物,轻轻地为那身乌黑的毛皮披上名为夜幕的薄被。
叩、叩。
在这份夜晚女神所赐与的安谧中,两声清脆的撞击声,突兀地响起。
小猫的耳朵迅速抽了两下,乌黑的鼻头动了动。
叩、叩、叩叩叩叩叩————
又是两声急促地响起,然后撞击声剧烈作响,比之方才的声响更加匆促响亮,昏暗的室内陡然亮起两颗灿烂的鎏金色光芒,宛若两颗小太阳似的。
阿奇拉眨了眨黄水晶般清澈透亮的猫瞳,睡意尚未完全退去,水光流转着透出鎏金光彩,亮得比外头的星光还要光芒大盛,他打了个哈欠,才把目光投向窗外——扰人清梦的声响传来之处,一黑一白两道娇小的身影正缩在外头的窗沿上探头探脑的。
漆黑的那只正用长长的鸟喙啄木鸟似的死命戳着玻璃,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大有不把窗户戳出一个裂口誓不罢休的样子;
纯白的那只见他看了过来,立刻鼓动翅膀……拍上了同伴的脑袋,这一拍,险些真让同伴把玻璃戳穿一个洞。
看见这个动作,他的目光一凝,瞳眸中柔软的金色水光不再,而是凌厉如疾射而出的箭芒,如猎豹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只因那双洁白如雪的羽翼上,沾染着鲜红的血液,还隐隐闪动着光泽……不对!
阿奇拉爬了起来,瞇起眼重新一瞧,发觉那并不是血液,只是红色的光映照在上头后暗暗地松了口气。
不过待他想再仔细观察那身红是怎么一回事时,就见外头两只挥舞翅膀很人性化的朝天空比划,心里突地“碦登”一声,隐隐觉得不好。
再顺着那两只的动作抬头一看,猫瞳猛然收缩,如受惊的小兽遇上敌人般,全身寒毛倒竖,直接跳了起来。
高挂于夜空的明月,洁白无瑕的银白月芒不再,取而代之,是猩红阴森的血红赤芒,仿佛原本清幽高洁的气息被阴暗晦涩的血气吞噬殆尽。
血红色的月亮……
若是有人看到这副景象,必定会惊慌失措的大喊“这是不祥之兆,是末日再现!”,因为相传在皇灵历末期,大浩劫来临的前夕,就曾出现过血月。
那一日,迪芙兰特两位最高神祇,“毁灭者”阿尔法.巴斯特与“守护者”奥米加.伊斯特,二神先后降临于此世,展开一场撼动天地的混战。
两神大战,一方乃世界的破坏者,一方则为世界的保护者,天地为之震颤不已。
双子神虽很快便消失,世界依旧存在,莫大的伤害却被遗留下来,茂盛的草木渐渐枯萎,清澈的水源慢慢污浊,强盛的国家接连灭亡。
不出十年,许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神缠斗后残存的能量,迪芙兰特迎来剧烈的末日审判,唯一的大地四分五裂,并且因为不明原因无法互相往来得知彼此的情况。
——此后,赤红色的月亮便与“神祇降临”、“末日征兆两”者划上等号。
明亮灿烂的金瞳映出静静悬在高空中的猩红血月,宛若在琥珀中跳跃的火光。阿奇拉神色凝重,眉心隆起,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不断晃动着,前掌不断在窗台上来回摩娑,显得焦躁不安。
“时间不多了,明明只差一点点……没法再拖下去了吗……”
“嘎啊——嘎啊——”黑色的小家伙像是在响应他的话一般,一边使劲拍打翅膀一边啼叫几声,吸引了黑猫的注意力。
“咕咕、咕咕!”另一只的行为则相对矜持一些,只是歪着白色的小脑袋冲着他叫了几声。
明明外表就是只猫(虽然也不是真正的猫),但是阿奇拉却好似能听懂这两只的鸟语,只见他看完窗外两只的互动后,叹了口重重的气,这一口气好长好长。
若是有不明觉理的外人听见了,定能惊讶地发现,其中满满的无奈感。
“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太多憾事发生,都是托了那孩子的福,能撑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话语间不难听出有骄傲也有欣慰,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唇角微微扬起,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是一张掺杂了诸多情绪的复杂笑容,有喜有愁。
不过,身后的尾巴已不再急促摆动,像是焦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
阿奇拉姿态优雅的伸展身体,展露着矫健的身躯与精瘦的四肢,来自窗外的夜色已被血月的污秽暗淡了星芒,可那身自带光泽的乌黑毛发却不受任何影响,毛色反而愈发明亮。
“那么事不宜迟,也该动身了。”
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高挂于夜空上,光辉已被血气完全吞噬的月亮,那对镶在黄水晶中的黑珍珠微微放大,像是狩猎者预备狩猎的神情,双目炯炯有神,流转着鎏金色的光芒,如太阳才有的耀眼光辉,亦如惊雷落下时的明亮惊人。
“我们可不能把一堆烂摊子尽丢给小辈的去做啊。”
话音刚落,黑猫的额间一抹光亮闪过,一道金色日轮的图腾在漆黑中赫然乍现,一条条与之同样令人惊叹的灿金纹路像藤蔓一样向着乌黑亮丽的身躯四肢蔓延,美丽绝伦。
原本蹲踞的后腿猛地发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朝紧闭的窗户奋力一跃。
……兴许会因为玻璃太硬而撞得头昏脑胀也说不定。
然而,在即将撞上玻璃的霎那间,那副身缠金藤的身躯忽然金光四射,太阳般刺目的光芒好似要将水分蒸发殆尽,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隐形的黑洞将一切吸入,空间因此扭曲凝滞成肉眼可见的实体。
那道光转瞬即逝,窗外空荡荡的,本就静悄悄的卧室仿佛不曾有意外的来客造访,也不曾有谁在今夜安睡于此。
——疼。
这是缇菈猛然惊醒后第一时间的感觉。
——深入皮肉,像是要把心脏生生剐出的痛楚。
从手掌处传来抽搐的剧烈痛楚,少女的眼眶不由得溢满生理性的泪水,她死命地强忍才不让生理性的泪水滑落,只是口中仍不住嘶嘶抽着气。
纵使眼眶盈满了水液,将视界模糊成彩色色块,这不妨碍她看清楚眼前这张并不陌生,灿烂至极,却毫无生气,如戴上了人皮面具似虚伪的笑脸。
皮相姑且不提,明沂的笑容都比他好看几百倍——虽然因为笑得灿烂过头以至于背后仿佛散出丝丝不祥黑气,让她每回看见都会心里毛毛的。
而且当某人愈笑愈灿烂时,那通常代表有人要倒大霉……这个就不详细赘述,毕竟大多数时候那张精致的笑颜还是很能取悦人心的,当然也有人不买账就是了。
面前这张笑脸,则是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只有嘴角扬起夸张的弧度,上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不,不能说没有情感,而是包裹于其中的并非是那种温暖情绪的笑意,而是另一种更加痴狂……叫人见了心生恐惧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缇菈觉得在对方眼里,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那根本不是看人,甚至是看着活物的眼神!!!
她正欲出声(虽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唔唔唔”的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词汇,这才惊觉自己的嘴被系上布条,根本不能开口!
难怪刚刚自己痛得抽气时发不出声音,只有唔唔声……
缇菈反射性想收回手查看伤势,然而手才微微一动,掌心随即传来未减分毫的剧痛,疼得她直冒泪花,满头大汗,立马打消念头。
事实上就算没有手伤,她的手腕也被什么冰冷的金属紧紧锢住,完全动弹不得——因为掌心骤然爆出的那股疼痛,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的手是被钉子给钉在墙上。
对方的面上仍挂着那诡异的笑容,带着粉色橡胶手套的大手不客气地捏着她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分明是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这个人却对她的苏醒恍若未闻,连个敷衍的招呼都不打。
“听说只要某个部位受到外力伤害,血纹会立刻显现以利抵挡冲击,就像是身体的一种防卫机制……没想到真是如此,太神奇!太令人惊奇了!!简直是神迹!!!”
两人只隔了两三个拳头的距离,哪怕缇菈现在疼得意识有些朦胧不清,隔着小小的耳鸣,也依旧能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不过是因为尚未完全觉醒吗?这个纹路出现速度得有点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