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泛着浓浓血色的模糊画面霎时闪过脑海,零眉心一紧,担忧程度更是大跃进一个层次。
当初在费茵城看到昏迷不醒的小搭档时,困扰他许久的那个问题又一次浮现:
让这孩子参与这项委托,是否真的正确?
毕竟回首看去,这趟旅程一路下来,对方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先不提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她和赛迦长时间的相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就他个人而言,是件很复杂的糟心事,虽然他知道苍绝对很乐意。
就说人在费茵城地底下的遭遇,绝对跟好事沾不上边。
让这种状态下的缇菈碰到那家伙这件事,更是他们想都没想到的。
过去一直想方设法尽可能推迟的血脉复苏,也因连日来的噩梦而加快了不少。
“明明她都那么努力了,而且阿奇拉也在……”
他捂嘴垂眸,面色惆怅,心乱如麻,呢喃出声,几乎微不可闻。
趴在少女肩上的黑猫这时忽然耳朵一抖,侧首看了过来,黑发青年微微一愣。
那双如黄水晶明亮剔透的鎏金色猫眼映出零的倒影,平静的眼神倒映出难看的神色,像是藉此看透他内心的忧虑,尾巴左右轻轻摇晃。
缓慢而规律的摆动有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与此同时,耳边仿佛能听到某个人的声音,如摇篮曲般温柔的嗓音。
只要阿奇拉还在,事情就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无比怀念的嗓音所倾诉着的,是不得不暂别时,她充满信念的坚定话语。
至此,他面色终于稍稍由阴转晴,眉宇间的深壑亦舒张了一些。
“真的没问题吗,缇菈小姐?”
那边菲洛再一次确认道,温柔轻盈的嗓音,语气很是慎重,那双幼鹿般湿漉漉透出担忧的碧眸亦格外认真。
眼前的精灵公主分明还是个未嫁娶的姑娘,此刻形象却与稳重持家的养母意外重迭,令她不由自主地重重点头。
阿奇拉的脑袋用力蹭了蹭她的面颊,带着毛茸茸的暖意。缇菈伸手摸摸黑猫的脑袋,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没问题。
目光转向另外二人,菲洛没有开口,但从表情来看显然是在询问“监护人”的意思。
云和零用眼神好好交流一番……其实也就几秒的时间,后者迅速对精灵公主点了点头。
菲洛轻轻颔首,侧身抬起手,含笑道:“既然如此,诸位,请往这里走。”
再转过几个弯,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几个人终至长廊的尽头,来到了菲洛口中用来招待贵客的接待室。
这是一间格局更宽敞的大房间,缇菈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格局与其他方方正正的房间不同,七根半突出的石柱与墙面连接,呈现独特的七边形。
七面墙中,只有两面是通向他处的廊道,其中之一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左右包夹的四面墙上俱有着半圆拱状的窗户,没有玻璃,脸颊能感受微风吹拂的丝丝凉意,鼻尖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与王宫他处不同的是,这里纯白的墙面不再只有隐藏的细腻雕饰,自窗外攀入的柔软绿藤在石柱、墙上蜿蜒,恣意生长,七色花卉含苞待放,跟宫廷花园的回廊很相像。
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双层大吊灯,一层五盏一共十盏,每盏灯柱透明的外壳很像水晶又像玻璃,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
鉴于现在是白天,房间的自然采光做得不错,因此吊灯上那一盏盏的灯里没有光源。
最后那一面看似多出来的墙上,既无窗亦非走道,而是有一扇叫人难以忽略的巨大拱门。
一条条比腰围还要粗的绿藤沿着半圆的弧形攀延,交织出拱门与墙面的分界,使得整道门看着就像是由藤蔓经年累月编织出来的。
同样没有门扉,拱门中盈满着奇特的光辉,似夕阳般的浅橙,微微闪动的光晕犹如轻纱,又更像薄幕遮掩,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模样。
在这道神秘的面纱后头,就是精灵王国的女王所在的“议事厅”。
据公主所言,上古时代的精灵族在世纪战争期间,为了与异种族连手对抗来自黑暗的敌人,建造一个属于精灵方的据点,方便当时其他种族的首领干部往来并召开战术会议,也就是后人口中的议事厅。
可以说整个菲雅利王宫就是以议事厅为原点,在战后扩建而成的。
顺带一提,议事厅是大众以通用语交谈时的称呼。
精灵族的人平时是以精灵语称呼这个场所,听上去像是个颇有威名的神圣场域,不过翻译成通用语后的意思,其实就跟议事厅差不多。
“母后就在里面等待。”
自王国诞生以来,从几千年前就存在的议事厅就成为历代统治者处理日常政务与接见贵客的地方。
解释完毕,菲洛率先走向那层浅橙色的薄幕,柔和的光芒在她穿过时晕出层层涟漪。
缇菈见状不由得咽下口水,总觉得这一幕好像精灵公主被门吃掉似的,明知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内心却因此惴惴不安,有种想回头逃跑的冲动。
但是……一旦拉了弓,就没有回头箭。
肩头上的黑猫蹭了蹭柔软的面颊,放轻的温暖力道鼓舞着她。
少女摸摸魔兽的脑袋,另一手抓紧搭档的衣襬,跟在同伴们身后,迈开步伐踏入那道光辉。
只不过在身体碰到光幕前,内心一闪而过的恐惧还是叫她反射性地合眼。
不算刺眼的光亮,如预想中穿过薄薄的眼皮刺激着眼球,有些意外的则是一股暖意跟着从头顶流淌至脚跟。
像太阳一样。
暖洋洋的感觉在体表迅速蔓延,脑中闪过这样孩子气的想法。
整个人仿佛裹在晒好的棉被一样舒适,缇菈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一声,下一秒想的却是……
跟阿奇拉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呢。
直到一个清冷空灵的女声冷不防响起,将缇菈发散的思维猛地拉回:
“欢迎诸位。”
抑扬顿挫极为明显的和缓语调与菲洛有些许相似,却多了几分沈稳。
明明说着欢迎的句子,却感觉不出其中是否有饱含热情,反而有种会令人肃然起敬的严肃感,其中甚至带了点冷冷的回音。
霎那间,如坠冰窟,笼罩全身的暖意被驱散了,单剩肩颈处那始终不曾消失的温暖尚在。
缇菈轻轻一颤,张开了眼。
很宽敞。
这是她睁眼后的第一个想法。
大概比外面的接待室还要更加宽敞,但两边的格局是一样的,由七根嵌在墙中覆盖着深棕枝条的纯白石柱,与七面石墙组成的七边形,而洁白的天花板正中间也悬挂着一模一样的双层吊灯。
不同的是,吊灯下方摆了一张圆桌,桌子很大,坐上十来个人都还绰绰有余,有着被打磨光滑的桧木色泽以及古色古香的美丽木纹,看着份量十足。
地面不再是洁白的大理石砖,深棕的色调、脚下略显凹凸不平的触感,仿佛是由树木盘根错节而成,这些树根汇聚于房间的正中央即圆桌下方,隆起继续生长形成了唯一的桌脚,也令整张桌子看上去就像从地面长出来。
除此之外,两者最明显的差别,就在于这间议事厅的墙面。
撇开作为入口的这面之外,房间其他六面墙上皆镶着花窗玻璃,非常醒目。
醒目到她一睁眼就被吸引住目光,一时看呆,忘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因为眼前这些五光十色的花窗,各个“顶天立地”,超巨大的尺寸几乎把整面墙塞得满满,想不注意到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