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如果不像……那样的话,或许可以……这般活着。』一道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回荡在耳边,像是隔了层屏障似,朦朦胧胧的听得不甚真切。
『长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响起的中年人嗓音中又惊又怒,好生熟悉,听起来好像是自家老头的声音?
『人类拥有丰富的感情,这个孩子的灵魂从许久以前,就已经被刻下了难以解除的诅咒……生生世世,他都必会为那一生最重要的命定之人付出性命。』
打从第一眼见到那名少年起,他生平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健忘症。
在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面前这个留着乌色短发的漂亮少年,明明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从对方的神情举止来看,显然是认识自己的。
……可是,他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认不认识或是在哪见过这一号人物。
如果真的见过,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忘记对方的长相,就冲着这样惊为天人的容貌而言……难不成自己真的有健忘症?
因为不小心想得太认真,再加上搭挡们过于简洁的解释,导致那些前来酒馆的伙伴们一致的误以为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对那个灵族的男孩“一见钟情”。
笑话!这怎么可能,虽然他是不反对同性的恋情,可不代表自己是啊>
再说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表现过男女通吃的行为,只是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单手捂着嘴,金棕色小马尾的英俊青年有些心虚的别开其他人的视线,明亮好看的淡褐色眼眸中难得掺上少许的迷惘以及困惑,某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悸动感在他的胸口蠢蠢欲动。
而之后,在任务中必须与那个男孩、喔不,人家还比自己大一岁……诺亚和他的同伴相处一段时间的这个事实,更是让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能嗅到自后方飘来的奇特淡香,闻起来像是下过雨的草地,更像是舒爽的海风裹挟着清甜的花香一样,极为独特的组合,却令人不由得精神一震,为之着迷。
最要命的是那道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专注得仿佛整个人被剥光的感觉令他很不自在,而一直不自觉的同手同脚走路的下场,就是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个狗吃屎。
他更不怎么喜欢那位叶少爷老盯着他俩看的那种目光,像是在打量评估什么似的,哪怕他和诺亚长得再怎么像也一样。
薄情、高傲,向来是他父亲家族的天性,虽然远方亲族似乎有多情的性子,但似乎跟他们这一族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尽管父亲是少见的专情性子,却只用在过世的母亲身上。
出身人类贵族的母亲虽是个温柔似水的体弱女子,却有着顽强刚烈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与他父亲一见钟情后,抛下原本的婚约偷偷私奔,在生下他后便因为血脉相斥而从此缠绵病榻。
自己曾被族中长老断言过与母亲是一样的命运,而且是被深刻的烙印在灵魂之中,所以活到现在,他都不曾对任何人真正的上过心,这又何来那个“为那一生最重要的命定之人付出性命”这一说?只是……
看着黑发少年那张清秀可爱却带着阴郁神情的面容,青年陷入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强烈的一次迷惘中。
为什么心会跳得这么快?那种仿佛连身体深处的灵魂都被触动一般,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奇怪感觉。
视线被氤氲水气弄得有些模糊,眼前好像有什么人,看不清楚。
脸颊和全身都有种不舒服的、潮湿又黏腻的感觉,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耳边好像还有什么液体落在地上的声音,相当清晰,熟悉的咸味侵袭着鼻腔……是在下雨吗?
可是……
雨水怎么会是红色的?
“莱特哥,你怎么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双胞胎中的弟弟好奇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前辈,湛蓝色的漂亮眼眸里盛满了不解和担忧。
被问及的金发青年很不优雅地打了个超级大的呵欠,咖啡色的眼眸里蓄着泪水,迷迷糊糊的说道:“噢……我认床。”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认床的习性,毕竟被零无数次吐槽过“皮粗肉厚”的他是那种睡哪都没差的类型,就算是在硬梆梆的地板上都能睡得十分香甜。
真实的原因只是,这几天真的有些睡不好而已。
自从零“擅自”接下这个任务,他们跟着四海商队一同前往的第一个夜晚开始,到昨天晚上为止,他已经接连七天都梦到自己被一刀子给捅死的情景,这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人肯定会睡不好吧?
当然,也不是说他心理素质差,要说抗压性的强大,他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何况“因为做噩梦而精神不好”这种话,若是传回家乡去,那可就丢脸丢到里子面子全没了。
只不过,让他非常在意的一点是,这个梦非常真实,不论是被冲淡的铁锈味或是沾染在身上的潮湿感,他都能一清二楚的感受到,尤其是……当心脏被利刃刺穿的钝痛感。
倒也不是说有过这种特殊经历,只是一向直觉准确的他认为这种感觉是真的。而且就是因为太逼真的缘故,害得他最近只要一醒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确定自己的心脏是否安然无恙,还有没有噗通噗通的好好跳着。
话又说回来,每次的梦都是同样的内容,就不能来点变化吗?天天看着一把刀子戳进自己胸口的画面真的很不好受啊。
至少……至少也该让他看看自己是被谁刺死的吧?那样总比死得不明不白来得好。
虽然每次在梦中,隐约可以感觉到插在胸前的那把刀是被人握着的,只是因为视线太模糊的缘故,实在是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
之所以能这么的笃定对方还握着刀子,是因为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把凶器在颤抖,扯着连接在胸膛的肉,那感觉有种微妙的诡异。
莱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手举着叉子,看着那上头的黄瓜,那神情专注的像是在研究这块黄瓜为何能有如此完美的横切面。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那头金棕色的脑袋瓜却忽地耸拉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微不可闻的鼾声。
“他是怎么了?这样都可以睡着?”
一旁的源悟歪头去问坐在莱特另一边的缇菈,直接忽视了华德在身后念叨的“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不要说话”这句话,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偶尔才犯。
缇菈含着汤匙故作严肃想了想,又看了眼抬起头正奋力撑起眼皮子的莱特,最后才一脸无奈的耸耸肩:“大概是没睡好。”
一向很有精神的这个人突然像霜打的茄子般没精神,差点没惊掉他同伴的下巴,反观某位一直让缇菈觉得像是哪个大富人家出来的花花大少爷,看起来居然是他们之中最神清气爽的那一个,该说真不愧是商队的少主?
青年此时的表情已经恍惚到不能用“有点”来形容,压根就没在听伙伴说什么,同时也很困惑,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疲惫?
是因为噩梦的关系吗?可是说真的,已经快习惯每次一闭眼就看见自己被一刀插胸的这种梦境,所以应该也不能算睡眠不足……顶多是睡眠质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