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进山后她和老师是如何找到两个孩子,使用的方法自然就是昨夜老师同塞弗说的那样,那只叫声难听的黑色鸟儿从他俩进入森林时便在默默地关注他们,并告知了日落时分入山的老师。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得微风拂过树叶摩挲作响,随着太阳逐渐攀升,周遭的蝉鸣鸟叫之声也愈来愈响亮。
“什么?”雅拉说的这话不论语气还是音量都太过出人意料,塞弗一时半刻竟没反应过来,只得愣愣地反问。
侧头一看,女孩垂着银白色的小脑袋,看不见表情如何,但是周身气息中那浓浓的低落感几乎肉眼可见,整个人就像罩上一层沉重的,名为“垂头丧气”的铠甲。
“你说得对……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进山的话,就不会经历昨天那些……”她抬头看向他的额头,目光在那纯白方正的纱布上流连徘徊,声音有点哽咽地道:“你也不会受伤……”
塞弗呆滞地望着他那双湿润的眼眸,氤氲的水气让那抹漂亮的银灰色更加晶亮。
老实说,他没想到雅拉会跟自己道歉。
按照他在故事书上看到的……妈妈说那叫什么“套路”来着?正常来说,像昨日晚上那种危急关头,通常是有错者会认知到自己的错误赶紧道歉的时候吧?
可是昨天豹口当前,他将这个丫头护在身后时她可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啊,后面获救之后还乐呵呵地缠着月追问个不停……再说现在他们也算安全,怎么突然就向自己道歉了呢?
实际上理由很简单,就是雅拉在听完她的一意孤行害得满村的人为他们担心,再想想昨日一整个下午自己跟塞弗那些遭遇的起因确实出在自己身上——特别是看到塞弗额头上的那个伤,想起这个人昨夜还挡在自己跟豹子之间保护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坏小孩而心生内疚。
她不是笨蛋,也不是被族中长辈过度溺爱的小公主,只是好奇心强烈,又正处于容易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而忽略他人的年纪;塞弗与她年岁相仿,性子腼腆寡言,事情发生当下想的不长远,因此没有想到要告诉雅拉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而且后来迷路一事也是他们没能预料到的突发事件)。
所以当身边有个大人直接说出了她做的那些事所导致的后果,雅拉自然而然就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后就陷入情绪低落的状态。
他该说什么呢?塞弗看着耷拉脑袋的女孩,好似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这样问着自己。
想想自己那本没看完被迫放下的书,想想自己本来不用近到禁忌的森林,想想自己被区区一只小鸟吓到迷路,想想自己在女孩掉眼泪还尿湿了裤子……
想想他们从一头被评定为危险等级的魔兽手下幸运逃出生天,想想他们在篝火旁边聊天,想想他们在豹子的追捕下死命逃跑……
想想女孩即使扭伤脚也拉着自己逃跑……目光顺着这个想法向下移动,落在小女孩脚踝处裸露出鞋外的绷带。
忽然觉得这一切……其实也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难受,尽管他还是没有很喜欢这种刺激过头的玩命冒险。
于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没关系啦,这又不全是你的错。”
是啊,这又不全是雅拉的错,如果当初他能再更坚持一点不进森林,又或者是他能勇敢一点不被那只突然冒出的小鸟吓到埋头奔跑,或许他们就不会在森林里迷路并遭遇那些危险。
虽然现在说什么如果假设都晚了,但至少他们此时此刻很安全,昨夜那些随着篝火映照的影子而生的负面想法也顿时一扫而空。
但是一想到回村后爷爷奶奶的态度…….塞弗的脑中浮现出两张不怒自威,满是风霜的脸庞,内心突然觉得有点怕怕的。
一想到同时被祖父母板着脸训话的那个画面,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那头雅拉却是抬头破涕而笑,哭花的小脸蛋称不上好看,可展露出来的微笑真的很可爱,看得塞弗人不抖了,也脸红了。
听到它这番感今怀昔的话,月先是古怪地睨了它一眼,随后伸手拍了下那条绕在自己腰上毛茸茸的金色尾巴,轻笑道:“怎么?终于承认自己已经老了吗?”
老师闻言,一脸奇怪地道:“老夫可没有说自己还年轻,不然你以为老夫干嘛这样讲话?老夫的岁数本就大了你好几轮……”
“月姐姐,你们刚才说过,你们原本有个任务就是要进山寻找东西,是要找什么啊?”
问这话的是塞弗,他身侧的雅拉则是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出来她也很想知道。
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双银灰的眼睛,四只眼睛凑在一起仿佛在月的面前拼出了“我想知道”四个大字。
望着两个性子截然不同,此时动作却难得一致的孩子,月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轻笑起来。
她也不马上回答,而是将两个小家伙先后抱上老师宽阔的背;原先占据那个位置的黑鸟振翅飞起,落至前方稍远一点的树枝上,歪头回望他们,似是在等待他们跟上,而后继续拍翅向前飞去。
确认两个小朋友坐好后,月也随即侧坐上去,拍拍老师那身柔软的金毛,她这个动作仿佛是一道指令,老师随即昂头嚎了一声,下一刻便驼着背上三人追着那只黑鸟急奔而去。
坐在最前面的塞弗不得不在迎面而来的狂风骚扰下紧闭双眼,他伏下身子攒紧狐狸长长的毛发,浑身战栗不止,连五脏六腑都在微微颤抖,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颠下去。
奇妙的是,身上虽然载着一大两小,老师奔跑的速度不仅出奇快速还相当的稳妥,中间偶尔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塞弗偷偷抬眼觑着前方,发现那只一直在前方的黑鸟也会在此时停下来回望着他们,似乎在带领着他们向着某处而去。
奔跑过程中自然无可避免上下起伏、晃动不止,却不至于让人觉得重心不稳——虽然如此,但塞弗还是怕得不敢轻易抬起头。
至于他身后的雅拉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似,大概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发出了高昂的咯咯笑声;耳边呼啸而过的嗖嗖狂风中,男孩将她高分贝的尖叫声,还有高昂的咯咯笑声完全收归于耳内。
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况,一抬头便感受到扑面的狂风,又立刻害怕得趴了回去,只听到女孩边笑边问女子:“月姐姐月姐姐,我们要去哪里?要回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