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整个人一瞬间被这股强劲的力道抽飞了一点距离,直接因惯性而脸朝下扑倒在地,脑中想的还是:“疼死人了。”以及“额头的伤好像裂了?”
当他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眼冒金星,背部一抽一抽地疼得爬不起来时,耳畔恰好一齐响起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叫声,清澈悦耳的笛声以及低沈凶猛的咆哮声,随后头上蓦地一暗一亮,带着一阵冷冽的风声——有什么从他头上跃了过去,身后立刻传来一声重物碰撞倒地的沉闷声响。
好奇归好奇,他却没力气回头察看后方是什么情况,全身的力量被那无预兆地一抽仿佛顺着疼痛一并流失,只是恍惚之间,看什么都朦胧不清的视线中倏地闪过一道明亮又不失柔和的灿金色光芒,霸占他全部的视野。
那道光芒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并散发出微微的暖意包围着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牛奶香气,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宝宝一样窝在母亲温柔舒适的怀抱里,安逸舒服的氛围让他瞇起眼睛,即便忽然有一双大手穿过两腋,将他轻轻托起也不愿睁眼……
“塞弗!!!”
直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毫不留情地穿透耳膜直达他的大脑,那双温柔的手刚抽离便感到双肩被人猛地一搭,这更没手下留情的力道,硬生生将他从这份温暖中拖了出来,他只得不情不愿睁开眼睛;刚好视线也不模糊,于是第一眼,不意外地清楚对上一双美丽的银灰眼眸。
不过这是一双眼角犹挂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眼眶微微泛红的银灰色双眸,像是下过一场大雨却仍灰蒙蒙的天空,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他为此着实愣了一下。
没想到雅拉会哭。
——然后讶异的心情还没消失,他才刚回到身体的灵魂,险些再被人使劲摇出来。
万幸的是,对方只摇了两三下后确定他似乎没事(除了头差点被晃晕)便马上放开;不幸的是,那人大概是觉得摇肩膀不够,塞弗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迎来一个热情凶猛的熊抱,勒得他一瞬产生骨头好像断了几根的错觉。
“呜……我、我刚刚还、还以为你会、会被打死、嗝呃、吓得都不敢看!”一个哽咽的声腔带着哭嗝传进耳内,多少将他的注意力从骨头和疼得要死的背转移,“眼睛刚张开就看见月姐姐把你抱起来,你居然闭着眼睛傻笑,我还以为你死翘翘了,呜呜……”
女孩死死地抱紧他也就算了,偏偏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话后,还开始在他耳边又跳要叫地大喊着:“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在他即将因为无法呼气,两眼一翻昏死之前,依稀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咻咻声,而后便是一声听了就头皮发麻的凄厉悲鸣压过了所有声音刺进耳内,而女孩在这声音响起时放开的手速也极为神速。
……当然,这声哀鸣不是塞弗发出的。
两个孩子一个眼角兀自带着珠泪,一个脑袋又开始发晕,却十分有默契地同时看向那声惨叫的来源,也就是鸟面猴的位置。
一身金毛相当醒目的老师挡在他们前方——刚刚从塞弗头上跳过去扑向鸟面猴的就是它,身形虽庞大,却不至于叫人看不到他面前的景象。
那头似鸟似猴的人造魔兽仰面瘫倒在老师身前四五公尺处,修长的棕色身躯不知为何在剧烈抽动着,老师轻哼了一声甩动尾巴,双目微瞇的样子似在对自己的对手表示一种……轻蔑?又或者是别的情绪也说不定。
不过两个孩子都把那条尾巴的晃动当作一个默许。他们互看了一眼,塞弗靠近老师的前肢,雅拉则爬到老师背上趴着瞧(塞弗怀疑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二人就定位后便睁大眼睛努力观察着倒地的鸟面猴,这一看,竟看见那布满棕毛的躯体插了至少三四支以上的箭矢,躯干、四肢皆有。
这数来支箭矢与魔兽的毛同色,即便这样近看其实也很难发现,两个孩子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这些箭矢上不时闪过细微的金色丝线……那居然是电流?!
从颤抖的尾羽到细长的箭身,一直到与鸟面猴身体的相接之处,每根箭矢上无不流窜着金色的滋滋电流,顺着埋进毛皮的箭头流入魔兽体内,叫其全身发麻刺痛,四肢不断抽搐打颤;若是魔兽面上那张白色鸟面不是面具,或是能够改变表情,估计此刻会是一张因疼痛而显得狰狞丑陋的样貌。
不过……男孩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箭矢插在魔兽身上”的画面好生眼熟?这个想法一产生,他几乎是下意识回头望向月。
只见伫立在后方的女子正静静地望着他们这边,手中拿着的正是昨晚初见时的那柄长弓,木制的深棕弓身上刻着繁复细密的纹路,其中还时不时闪过亮金色的显目光芒,彷若有生命一般流淌而过,一如此时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金黄色瞳眸。
果然是月……不过她那把弓和箭是哪里拿出来的?塞弗的视线慢慢移向月腰间的皮革袋,直觉是从这里面变出来的,思及此,他顿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巧的袋子。
女子如玉的面庞冷若冰霜,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倒在花海中抽搐的魔兽,披散的深蓝色长发在拂来的微风中轻舞飞扬,胸前的银笛与水晶相互辉映,原先停在老师背上的那只黑鸟,此时改停在她的肩头,一身洁白的衣裳与鸟儿漆黑的羽毛形成显目对比。
这样的画面异常和谐,乍看之下宛若神话中黑暗神的代理人,收割生命的“死神”,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在其他二人一狐的紧迫视线下,那头自始自终都是一号表情(面具果然只是面具)的魔兽身躯激烈的抽搐情况逐渐减缓,气息也愈发微弱,一直到最后一动不动,了无声息,一如昨晚那只被一箭爆头,如今祭了众人五脏庙的可怜豹子。
这场惊险一瞬间的打斗,刚开场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此落幕。
直到此时,月才放下了弓,看似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却愈发凝重,快步走向前去。
女子脚下的步伐快得就像漂浮在空中似的,可走路的姿态依然婀娜优雅,叫人佩服之际也难以转移目光;也是这个时候,一直注视着她的塞弗心底陡然冒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刚刚他跟雅拉还有月他们之间明明还隔了好几十步的距离……自己是怎么在一瞬间移动到他们身边去的?
但是这个刚发芽的困惑,很快就被朝他奔来的雅拉狠狠一扑,像瞬间消了气的气球似的“噗”一声消失无踪。
“万岁!没事啦!”这会儿还不会为了一只稀有魔兽死亡而感到痛心疾首的小雅拉,在老师告诉她鸟面猴已经死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力抱紧她这位再度逃过一场死劫的小伙伴欢呼。
完全不顾头上传来塞弗吃痛的呼喊:“痛痛痛痛!!!!雅拉!雅拉!!!我的背!我的背!!!快放手啊!!!”
两个孩子在这里为塞弗逃过这一次惊险的遭遇感到高兴而大声欢呼——虽然当事人目前没空在意这个,他只觉得不仅后背疼,这回好像连骨头也真的开始疼起来。
另一端的气氛却是截然相反,弥漫着死亡以及某种孩子无法察觉也说不出来的沉重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