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非常具有当地感,让人一目了然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店铺主人太懒得想名字还是太爱这座城才取的这个名……
凯尔无视自家师兄咬牙切齿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五个字,看了一会儿,他忽而瞇起双眼。
寇斯托酒馆……寇斯托……沿海的……啊!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来这里!他想了想,才终于明白维克为什么会停在这间店前。
见老师和师弟一脸凝重的望着同一个方向,埃德终于止住了抱怨也跟着看过去,可惜看了半天,似乎没有意识到两者的关联性,因为凯尔听到他在问:“老师,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进去吧。”
仅剩的一只眼睛在两个反应截然不同的学生身上游移一会儿,维克不多做说明,只是丢下三个字便率先推门而入。
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们用眼睛看、自己去想,毕竟冒险时很多情报不是开口问就能轻易得到,有些疑问也不一定存在着解答。
凯尔见师兄转而看向自己,他觉得既然维克这么做是有用意,那么自己也不该轻易说出答案,于是耸耸肩,迈步跟了上去。
只是,在伸手准备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心头生出一股退却之意,因此他的动作也跟着迟疑了一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身后传来埃德的抱怨声,犹如遗落在沙滩上的脚印,不留痕迹。
好吵。
这是凯尔前脚刚踏进酒馆,后脚便窜上脑海的第一想法。
嘈杂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高,方才一瞬间感受的压力似乎混杂其中,层层迭迭压得他喘不过气。
心头那股始终不曾消失的退意开始滋生,恨不得摀住耳朵转身夺门而出。
若说寇斯托城上午的港湾是活力十足、丰富多彩,人声鼎沸宛若庆典盛会,每个人事物、每一幕都是一幅幅鲜明抢眼,色彩斑烂的油画,好似看久了便会灼烧双目,即便如此也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而这间酒馆,就是色彩最阴沉黯淡的那一幅。
外头的港湾有多明媚耀眼,酒馆的内部就有多暗淡无味,仿佛世间所有阴沉沉的色调都汇聚于此。
有一瞬间,凯尔以为自己又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深黄的大型吊灯悬在深棕的天花板正中央,在地面映出四台老旧的吊扇不断转动的阴影,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酒香与汗液混合成一股古怪的微妙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们高声聊天、举杯对碰的声音巧妙地和在一起,而且有点闷热。
几张圆桌随意散放着,虽然是早晨,酒馆内却是高朋满座——从穿着打扮来看大多是在地人或是船员,连角落的小桌都坐了人;
每个男人(当中混杂着寥寥无几的女人)都拿着拳头大的木桶,他们一边畅饮一边畅聊,他们穿着无袖短衫露出麦色的肌肤,毫不害臊的展现健壮的肱二头肌,有的人甚至还能看到鼓起的饱满胸肌。
晦暗阴郁的背景,活力十足的人们,如此矛盾的景象与氛围,却生出一种与外头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凯尔看得目不转睛,不仅没有发现数十道投向自己的强烈目光,连埃德在一旁大力推搡着他的肩膀也没有察觉。
那些投向师徒三人的视线各自裹夹着不同的意味,有惊讶的、有打量的也有充满疑惑的,毕竟三个人长相都有着不同意义上的醒目,再加上明显就是生面孔,自然吸引了多数在地人的目光。
但是那些目光,更多是不带任何色彩的——这些人纯粹只是“看着”,仅多少掺杂一点点的好奇,就好像是新客上门,店里有些客人会下意识地看上一眼,而这样的视线通常会在数秒内移开——客人们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面前的事物,偶尔会有几道视线再次飘了过来。
面对这些压迫感十足(但很快就散去)的目光,维克毫不在意地大步向前走去,目标很明显——酒馆的吧台——凯尔的视线顺着老师的动作,向着彼端而去时,心中跟着暗暗欣赏老板的装潢摆设。
吧台的位置在酒馆的最里头,正面对着大门,只要一有客人进来,老板马上就能注意并招呼来客,店内一旦出了什么事,也能立即应对发现应对,可说是整个场内,视野绝佳的狩猎点。
这个时候,埃德有些急迫的嗓音才终于传进他的耳里:“愣着做什么,老师走了!还不快点跟上啊!”
有些急性子的师兄正死死揪着他的衣服,使劲推着他的背迫使他往前走,手上动作的同时还不知为何压低声音不断催促,时不时飘向四周的视线稍显有些游移不定。
他觉得自己背部的衣料快被对方揪烂了,这绝不是他的错觉。
有心想转头察看一下,谁知头才刚转,马上被后面那人低声劈头盖脸的骂——或者说是更加急切的催促,衣服被大力拉扯的感觉也鲜明了几分,于是凯尔只好作罢,顺着背后那股对他而言连搔痒也不够的力道向前进。
靠近一看,吧台做成了扁长的ㄇ字型,为了方便进出没有贴墙,在吧台忙得团团转的那名中年男子身后是一扇很窄的小门,大抵是后门或是通向二楼的门,鉴于这是栋二层建筑,也没看到在馆内看到任何楼梯。
窄门的两端是紧贴着墙壁的柜子,一大一小,高的几乎顶上天花板,矮的则是跟吧台台面等高。
大的那个木柜上陈列着一排排造型与材质各异的酒瓶,有晶莹剔透、造型精致的玻璃瓶,也有份量沉重、朴实无华的木桶。
忙得汗流夹背的酒馆老板在师徒三人走近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眼神,跟他的客人们一样,他也在好奇并打量着面前这三个十分惹眼的生客;
不过好奇归好奇,生意更重要,他看了两三眼,旋即热情豪迈的开口:“欢迎来到寇斯托酒馆,咱们这儿可是整个寇斯托城最有历史,最受船员们欢迎的酒馆!”
不过凯尔对快要秃顶的老板不怎么感兴趣——不然他绝对会一直盯着对方瞧,美其名曰:“观察人”,曾被他这样对待的埃德说过这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无奈凯尔一直改不掉这个坏习惯——然而此刻这位少年的注意力正追寻着其他无形的东西而去。
他能感觉得出随着愈靠近吧台,那股不曾消退的尖锐寒意就愈发强烈,宛若一把剑刃似的紧紧压在失去盔甲保护的肌肤上,从未体会到的压迫感于他而言十分新鲜,也令他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他的目光向左偏移了几分,落在老板的斜后方,那个较小的矮柜上——上方的墙面挂着一把大弯刀,被三条铁扣紧锁垂挂于墙。
弯刀的主人想必十分爱护它,天天擦拭保养,只见弧度优美的刀锋雪亮,竟看不见一点斑驳铁锈,也不见任何灰尘;
而深吸一口气时,好似还能嗅得缠绕于刀身上的浓郁血气,它过去大抵是建立了不少“丰功伟业”才留下这么厚重的岁月痕迹。
但这把刀跟它的主人同样无法引起凯尔的兴趣。他的视线继续向左,那股压力来源隐藏的很好,他无法准确判定是出自何人,只能辨别大概的位置。
浅褐色的鹰眸缓缓映照出它所见之景:正在吧台边闲聊的男女,女的穿著极为清凉的无袖上衣以及一件半边屁股快露出来的超短迷你裙,有点像所谓的女仆装……
虽然脸上浓妆艳抹活像戴了调色盘当变装面具,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男的则是一脸浓密的络腮胡,穿着一身发黄的白布衣和短裤,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身旁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