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想明白,不代表他乐意被人这样拖来拖去。
有没有搞错!明明这次同样是特维拉自己凑过来,关他什么事?还摆出这样的表情给他看!
尽管阿萨卡很快就放开他,从头到尾都感到莫名其妙的尤鲁还是委屈的瘪瘪嘴,觉得自己很无辜。
特维拉也是露出万分不赞同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叮嘱:“阿萨卡,别这么粗鲁的对待小朋友。”
听到他这番话,阿萨卡的神情蓦地一僵,两道浓眉拧得更紧。
明明同样是湖一般的眸色,特维拉的就像夏季冰凉畅快的水蓝湖泊,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良好印象,可阿萨卡的却是在严冬中结冰的翠绿湖水,把对上眼的人冻得避之唯恐不及。
可每回跟他对上眼,尤鲁总会有在那瞬间生出一种仿佛被冰锥狠狠戳成筛子的错觉。
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更深刻的不解──这人到底是怎么顶着这双眼做出那种狂热的崇拜表情和迷弟似的热情宣言?
而眼下,少年这副难以名状的表情着实古怪,就说他时不时朝尤鲁投过来的那几眼,目光沉沉,又带了点哀怨,这种深宫怨妇的既视感令后者背脊直发凉。
“医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好在与若娜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瞥了一眼自鸣钟,立刻高声告辞,然后拉上兜帽将整个脑袋罩得严严实实,脚下生风似的离开这个气氛愈发怪异的地方。
克勒韦尔从刚才起就一直和达西医生聊魔兽的内脏对于哪些病症可能有功用,聊到兴头上却突然被这一声打断,回头就见少年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名同伴。
“你们做了什么把人吓跑了?”
“七神在上,我什么都没干啊!维尔,你得相信我!”特维拉眨眨眼,举双手表示自己很冤。
“你该改改你那个一好奇就动不动往人跟前凑的毛病了,保持一点社交距离。”克勒韦尔见怪不怪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拍同伴的肩,“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外界探险,把你那种老想往危险地方钻的热血精神收一收。”
“可我真的觉得他很面熟……”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才会感到好奇,而且那种熟悉感也让他不自觉想靠近对方。
另一边,见克勒韦尔主要询问的对象不是自己,阿萨卡也就没有回答,只见他一边摩挲着配在腰间的短刀一边望着紧闭的大门,眉心深锁,下颔紧绷,看似有些烦恼焦躁,对两位同伴因他莫名其妙的沉默而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
瞅了一会儿,这位表情苦大仇深的少年才重整好表情,神色淡漠,又带点疑惑地向达西医生问了一句落在旁人耳里听起来很傻的问题:“医生,他为什么会来找你?”
人都在诊所,自然是来看病的啊,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更别提刚才尤鲁走之前,达西医生还特意嘱咐他下次要记得回诊,虽然后者走得急,不晓得有没有听到。
瞧着黄发少年的神情与口吻,宛若在质问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达西医生却难得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忽然想起当日的情景。
那时柜台婆婆早已下班,诊所还没来得及挂上打烊的牌子,她正在清点药材,那名抱着因高烧昏迷不醒的少年冲进诊所的神秘人着实将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大跳。
来者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大斗篷,兜帽将五官遮去大半,一直遮遮掩掩,似乎不想让医生知道自己是谁,还刻意压低过嗓音,但她仍听得出这名不速之客的言语中除了惊慌之外,还饱含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强烈担忧。
因此,对方虽未透露身份,临走前更表明两人不过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也坚决不信这套说词。
达西医生还在回想着,另一边的两个男人听到同伴的问题也是面面相觑。
克勒韦尔垂眸思索片刻,方道:“确实……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他。”
特维拉在一旁点点头,仿佛在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疑惑。
毕竟,这个地方虽然离夜巡所更近,但是夜巡人这个职业到底特殊,魔兽造成的伤口有时会导致某些后遗症,在教会才有专精于此的合作诊所。
被连番问及的医生则是抽着烟筒,凤眸瞥了少年一眼,若有似无地在那张介于稚嫩和成熟的面庞流连一阵,好似在观察探寻着什么。
“只是因为头疼罢了。”
末了,她移开视线,仰头吐出一口烟圈,旋即目光放远望向紧闭的门扉,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弗瑞登城,地处莱斯特的最东边。她不比王室所在的亚方索城那样富裕奢华,也不比教会起源的埃利奥特城古老尊贵,更没有军团驻守的欧尔佳城那般强大武力,却是守卫着结界的四大边境城之一。
外界与她只有一道薄如纸片的光壁相隔,一成不变的漆黑血月,一望无尽的死白荒漠,宏大而寂静,那样的孤独却有种虔诚而神圣的异样美感,无声诱惑着那些克制不住好奇之人,心志不坚者将前仆后继成为它的食粮。
从达西医生的诊所出来,首先入目便是阴暗狭窄的破陋巷弄,抬头隐约可以窥探结界的光芒,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窜出。
并非初次来到这片区域,可每每闻到这股气味,尤鲁都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很清楚这股气味由何而生,除了这条巷子本身的脏乱所致,还有它的源头──邻近几条街外的“贫民窟”。
那是这座城市,或者说所有城市内都有这么一个黑暗的地域:身无分文的游民徘徊的地带,各种不法交易的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