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峰之上的天穹。
云海波涛汹涌,孟玉泽、宦覆海、封奈、李墨四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天地棋盘之上的局势越加焦灼。
孟玉泽面色苍白一片,谨守心神,面对着宦覆海以及封奈的层层攻势。
中间的天地棋盘之上,宦覆海与孟玉泽原本僵持不下的场景,突然开始出现了反转。
旁观的李墨面色骇然的看着自己这位师侄,心中竟是泛起了滔天骇浪,他不断推演着棋盘之上的一切变化。
却不曾看出丝毫端倪,因为孟玉泽的下子之位看起来杂乱无章,那一颗颗棋子全是死子,闲子。
孟玉泽看似与宦覆海僵持在一起,天地棋局之上,孟玉泽将宦覆海死死的围在一起,却没法将之剿灭,宦覆海则是攻守有道,进退自如,一切应对的游刃有余。
李墨将自己放在孟玉泽的位置,不断推演其中变化,却没有找出任何破局之法,但是此刻,当孟玉泽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时,孟玉泽那些看似毫无用处的棋子竟然全盘活了过来。
李墨那眼角不经意的一瞥,却是窥见了自己这为同门师侄之心境,那是一种平淡致远的态度,绝不为百宗大道所倾覆,独逍遥于濯浊之外,蜕去了驳杂之拖累,只愿抱得明月而长终。
宦覆海也在此刻勃然色变,凄然大笑道:“好一手无中生有,倒是和你这脾性相符合!”
孟玉泽苍白的面庞之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看向宦覆海道:“师叔,这世间看似无中生有之事,其实早就存在,只是你们否认了而已!”
“哼,你这读书人倒是好大的道理,但,你还是破不掉此局!”宦覆海冷哼一声,气机炸裂,一颗黑子轰然斩落在孟玉泽那盘活的白子之中。
似乎要将活过来的大龙直接腰斩,一字落下,万千剑气在棋盘之上呼啸,下一刻就要将孟玉泽湮灭在其中。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破不掉的局,而是看这主局之人的道理够不够,我觉得我的道是对的,我的道理并没有错!”孟玉泽轻声道。
浩然正气滚滚涌动,一颗白子凝聚而出,落在天地棋局之上,宛若画龙点睛一般,棋盘之上的白子猛然齐齐震动,凌厉的气息爆发出来。
将那天地棋盘之上的万千剑气直接撕碎开来,白子瞬间宛若利剑一般,直破黑子腹地。
李墨此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看着孟玉泽那势如破竹的白子,他心中自认为若是将自己换上去,自己此番估计会直接被宦覆海这老奸巨猾的东西给斩掉。
因为孟玉泽之前下的子完全不是他所能理解的,那一次次的收气紧气完全就是在为了最后一刻的长气做铺垫。
此刻的孟玉泽锋芒毕露,宛若一柄出鞘的仙剑,那滔天的剑气宛若要将这世间的污秽都涤荡一清。
宦覆海额头之上冷汗直冒,看着自己近乎崩盘的棋局,双眸死死的盯着孟玉泽。
咬牙切齿,寒声道:“看来师侄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这个世间本就是黑白共存,我的道为什么就是黑了呢?反倒是诸位,你们所谓的白,又是什么呢?”孟玉泽淡然的开口。
手中的动作也不曾停下,浩然正气涌动,一颗白子再次落下,将天地棋盘之上的黑子荡灭了大半。
“这就是我的道理,也是我的大道,这个世界看上去很美好,可其中的肮脏,令人毛骨悚然,你们所谓的为苍生,真的是为苍生吗?”
“就像此刻的你们,为何来此?因为你们容不得与你们大道相悖的存在,认为我离经叛道,可你们可曾知道这天下苍生想要的是什么?”
“规矩不是这样的,道理也不是这样讲的,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在你们所掌控的既定之道上!”
宦覆海怒极,没有再去看已经崩毁的局,他知道棋局之上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孟玉泽。
气机汨汨而涌,寒意遍布天地:“可师侄可知道,这天地本就是这样,强者为尊,我们守护他们,他们供奉我们,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师侄却想要将这样的关系打破!”
“你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毁灭他们,凡灵们本就该活在我们这些人的统治之下,我们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才能长久的传承下去。”
孟玉泽轻笑道:“是这样么?若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会以整座郡城的气运来与我博弈,你们可知道清河郡之中有多少人?”
“清河郡城的气运乃是他们生存的根本,若是没有了这份气运镇压,也许明天那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也许未来万年之内都不会出现转机!”
“若是如此,你们坐下的弟子行走在这红尘之中,会将凡人看做蝼蚁,那不过而立之年的青年只是好奇,便多看了一眼你们这些神仙,,便被你们剜去了双眼,而那剜去别人双眼的弟子正好就是你正阳门下的一位中五境神仙!”
“若是如此,为何口口声声的读书人竟会做出霸凌凡人妻女之事,师伯你告诉我这就是儒家的规矩吗?这就是儒家读书人的圣贤之术吗?”
“不仅仅如此,儒家门生这些年破坏的规矩还少吗?虐杀凡人的例子,需要我一一例举吗?李师伯,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可是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杀人灭口,包庇犯下罪孽的门生,你们的良知呢?”
“这就是你们的道,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为苍生?可笑,你们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累累罪行开脱,这样的道有什么意义?”
“你们的肮脏比起那黑暗更加让人绝望与胆寒,你们可曾认真去看过这天下苍生?你们可曾知道这些凡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孟玉泽越说越是激动,声音恍若惊雷,炸响在文秀峰之上,字字铿锵有力,抨击这世间最肮脏的一面,白并不是白,反而是夹杂了无数黑暗与恐惧。
李墨三人面色变幻不停,时而僵滞,时而铁青。
“你们这些所谓的圣贤,自以为......”
“住口!”宦覆海暴怒,身上的气机炸裂开来,周围的云海都被轰散。
孟玉泽冷笑着看向三人,道:“怎么?言道尔等之痛处了?你们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肮脏污秽?”
“那你们可曾知道,这天下间,那些无辜的亡魂在地狱凝视着尔等,想要看看你们这些山上的神仙到底是怎样的污秽不堪,想要看清楚那披着人皮之下的模样!尔等又与那地狱之中的恶鬼有何区别?”
封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孟玉泽道:“师侄还请先将这最后一局谈完,再说不迟!”
他不想再让孟玉泽说下去了,今天孟玉泽这些话语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了,也表明了孟玉泽的想法,证明了自己的道理是对的。
可就算如此,孟玉泽始终只是一个人罢了,那是一个人的道理,而不是百宗的道理,孟玉泽早已经被百宗上家给定下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唯有以死谢罪。
孟玉泽转头看向封奈,道:“封师伯,实际上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你没发现你那一子不过是在断自己的后路吗?”
峰顶上,观战的众人心潮澎湃的看着这一幕。
众人看着孟玉泽的挥斥方遒,闻之犀利与那义愤填膺却又慷慨激昂的陈词,心中对他敬佩不已,但同时也在可惜,就是这样一位可以比肩先贤的人物,如今却是背上了离经叛道的罪名。
“冥顽不灵!一介后生也敢质疑先贤们立下的规矩!”公修周嗤笑道。
在他心中,他们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不但是庙堂之上的人,也同样是一位山上神仙,对于凡人之末流,从来就不曾将之看在眼中,在他眼中这些凡人若不是世俗国度立足的根本,他又岂会看上一眼?
而今,孟玉泽竟然为了这些不起眼的凡人,要与百宗为敌,破百宗之根本,百死不足惜!
夏子羽笑看着天穹之上,没有理会身后的浪仙人与丘壑,而是对着幻云纾道:“幻仙子,你觉得孟先生如何?”
“一代天骄人物,敢为天下先!”幻云纾轻声道,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夏子羽笑道:“这位敢于向更强者递出道理的君子,却是对这世间失望透顶啊!”
“你说这个世界可不可笑,明明是为他们好,可是那些凡人又有几个会领孟先生的情呢?”
幻云纾转头看向他,问道:“那夏公子是否会失望呢?”
”失望么?谈不上,只是心中有些悲哀罢了,我做我的,又何需去考虑别人的看法呢?“
“我站在巅峰之时,他们就会明白我的道理是对的,所以在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就只能拼尽全力去成长,只有这样才能讲出属于自己的道理,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等自己足够强大时,纵然前方敌人千万,我自会一剑斩灭!”夏子羽眸光之中神滢流转。
言语之中带着睥睨六合八荒的气势,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幻云纾轻声道:“我相信夏公子可以做到!”
夏子羽看着她苦笑着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道理谁都会说,但是想要做到何其之难呢?”
夏子羽的声音有些低沉,脑海之中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仇恨,心中有些苦涩。
他一直都不曾忘记那令他绝望的一幕,他虽然将心中的仇恨放下了,但那始终是他心中不可磨灭的痛。
幻云纾看到夏子羽的模样,心中心疼不已,轻声道:“就算再难,你不曾放弃过不是吗?未来你也不会放弃,对吗?”
夏子羽闻言将心中的苦涩收敛了起来,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道:“我当然不会放弃呀,因为我心中有光!”
心想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便不可妄动,不动则不伤,若心动,则人必妄动,伤其身,痛其骨,磨难于心间,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可这世间,不是你想不动便能不动的,岁月长河的洪流总是会推着你前行,就像此刻的孟先生,他可曾想要动过?
夏子羽蓦然道:“只道万古春归梦不归,空留满场生死喜乐悲,余烬垂,漫天烟飞,只道是无处言语话凄狂!”
幻云纾神思飞卷,待到刹那眸光如烟,似羞涩低声道:“纵然再难,我也会陪着你!”
声音近乎低不可闻,但是夏子羽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看向幻云纾的面庞,刚好接触到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一时间哑口无言,尴尬的抬头看向天穹。
幻云纾则是展颜一笑,身上那冰冷出尘的气质散去,宛若雪峰之上绽开的雪莲,眉梢眼角,皆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一双眼眸美的动人心魄。
在他们身后,浪仙人与丘壑大气不敢出,丘壑刚要看向面前的两人,就被自家先生一巴掌呼在后脑勺,警告他不要乱看。
其实浪仙人此刻死的心都有了,之前想要下山,因为那尊邪神传讯于他,说了关于夏子羽身份的一些东西,哪怕是那尊扬言上五境之下无敌的存在,也不敢在夏子羽面前露面。
他们这些曾经算计过这少年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何况他只有渡神境修为,就算是仰仗法宝,也最多就只能是与上五境对上一两式而已,他如何不恐惧!
心中也在不断盘算着该怎样去赔罪,毕竟算计了人家,现在人家几乎是亲自找上门了,而旁边这些蠢货还不自知。
而且听这位大佬的意思,很是看重孟玉泽,岂不是说,孟玉泽的结局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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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郡城之中,清河岸旁。
邹林持剑艰难的站立着,双臂微微发颤,嘴角鲜血四溢。
而另一边,禄闻抱剑而立,脸色鄙夷的看着邹林,撇嘴道:“恁娘的,这就不行了?”
“还尼玛上宗子弟呢,就是一滩狗屎,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邹林脸色铁青,连呼吸都困难,想要直起身开口,但是似乎因为伤势过重的原因,一字都吐不出口。
“禄公子,还是口下积德为好,不然有朝一日会突然暴毙也说不定?”法家其中一名青年出声道。
豪不掩饰的杀意扑面而出,笼罩向禄闻而去。
禄闻转头看向法家的两人,嗤笑道:“你又是谁,你是说你们想要我暴毙?我好怕呀!”
“要不你也来试试我能否再次递出几剑?”
“狂妄!本公子乃是法家正阳门门主徒孙,闻光!”那名杀意弥漫的法家弟子寒声道。
眼中精芒闪烁,手中之剑更是颤动不已,似乎早已经想要一战。
陆诚一步踏出,看向那名叫闻光的法家子弟,道:“想要打架吗?找我呀!”
“奶奶的,闻光你们这些法家的王八蛋,算计我小师弟的帐还没算清楚呢,今天正好清算一番!”
闻光身旁的另一名法家弟子也站了出来,看着陆诚他们三人,冷笑道:“这样玩多没意思呢?”
说话间一颗金光闪闪的金丹出现在其手中,一道结界瞬间将之笼罩在其中。
陆家兄弟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禄闻脸色凝重无比,再也没有了一丝嬉皮笑脸,看着头顶悬浮的金丹,寒声道:“法家看来都是一群小人罢了!”
这颗金丹之中自成一界,想要打破唯有将这颗金丹的持有者斩杀掉,或者以绝强的力量将之破开,先不说闻光苏凰四人虎视眈眈,就算是他们三人全力出手,也打不破这颗金丹结界分毫。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金丹了,其中还有上五境的力量加持,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打破的。
苏凰冷冷的看着陆诚他们,没有说话,但是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了。
陆封双眼微眯,看着苏凰,道:“看来你们考虑得很周全,同时也表明了你们在恐惧!”
“废话连篇,去!”苏凰冷喝一声,飞剑直斩三人。
陆封一步踏出,顿时间衣衫鼓荡,一把握住剑柄,看着掠来的飞剑,铿锵一声,剑光应声而现,飞剑倒飞出去。
陆封的身影迅疾冲了出去,凌厉的剑光瞬间在苏凰的身躯之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苏凰便倒飞出去与他的飞剑躺在一起。
“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之中那么强,我才递出了一剑!”陆封持剑而立,剑尖之上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之上,将之染得殷红一片。
“死!”
骤然间,法家的两名弟子同时爆喝道,头顶的金丹竟然浮现出漫天剑雨,就要向陆封三人落下。
“呵,你们想要谁死呢?”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之中。
陆诚惊喜的转身望去,惊呼道:“小师弟!”
“咔嚓!”
只见胡楠背着书箱,手中一柄雪白的长剑斩在了金丹结界之上,一道豁口赫然间浮现出来,整座金丹结界都摇摇欲坠。
“小师弟,你......!”陆封都震惊了,要知道这金丹结界可是有上五境大人物的加持呀,就这么被自家小师弟一剑斩破了?
胡楠咧嘴笑道:“师兄,不要惊讶,先生他老人家早就知道这群王八羔子没安好心了,所以我就来了!”
轰!
金丹结界轰然爆碎开来,在闻光四人惊骇的目光之中,胡楠手中的飞剑掠出,直接将金丹拍飞。
“师兄,动手吧,这笔账该算了!”胡楠寒声开口,双眸之中杀意浮现,赫然间身躯冲向闻光。
“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废了吗?”闻光惊恐大叫,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发神威的胡楠。
胡楠咧嘴笑道:“恁奶奶的,我谢谢你啊!”
砰!
闻光的身躯被一拳轰出去老远,嘴角淌血,他惊惧的看着再次杀来的胡楠,操纵飞剑向胡楠斩去。
胡楠面色不变,心念一动,雪白飞剑随即挡住了斩落的剑锋。
“法家,闻光,你当初将我的金丹打碎,这个仇该报了!”
轰!
胡楠一拳砸向闻光的面门,被其双手阻挡,胡楠膝盖猛然一顶,另一只拳头之上浩然正气喷薄,一拳落在闻光的丹田处。
“啊......!”闻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晕死了过去,胡楠这一拳不仅破掉了其丹田,甚至连神魂都给震碎了。
就算法家逆天将其救活,也不过是个傻子白痴罢了!
另一边,陆封他们完胜,除了苏凰其他两人皆被斩杀,这一次没有手下留情。
有些道理唯有拳头才能讲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