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叶知初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铁骑，隆隆作响。
一排排神色冷厉的士兵从秋雨浓雾中迈出身形，整齐划一地在距离萧辰百米开外横陈而列。
叶知初身旁，几名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静静地站在叶知初身旁，马背上的叶知初仰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枕戈待旦的萧辰阵营，不由得喃喃一叹：
“真是好一个萧辰啊。”
收回心神，叶知初对着萧辰轻轻一笑道：“早知道今日你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当初在阳南城城楼，我就不该放你回来。”
萧辰一笑，拱手道：“说起来，的确是要谢谢叶元帅不杀之恩。”
“罢了！”叶知初摆手叹息道：“木已成舟，今日之果是我结下，就必须由我亲自了结，萧辰，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不弱于我的实力，可战争这回事，没战过谁知道胜负？”
“之前我曾被一剑拦在玄武城外，今时今日，我岂能甘愿重蹈覆辙，就算是为了我的一点私心，我也想真正打一场。”
萧辰轻轻颔首：“你倒是坦率。”
朝着叶知初勾了勾手掌，萧辰朗声：“来，我陪你一战！”
叶知初漠然一笑，轻轻一挥手。十数万大军瞬间向前横压而去。铿锵的脚步踏在泥泞的湿地上，大地都仿佛被震得微微颤动起来。
萧辰面不改色，手掌高高举到虚空，只待黔国大军进入白墙上士兵的弓箭射程，萧辰便会下令一轮齐射，再领军冲锋。
虽说人数上比起黔国军方面少了数万，但即便是正面不敌，有白墙做依托，萧辰也有自信守住永安。
十数万大军横压而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和窒息感，黑甲军将士们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器，脸色逐渐变得冷冽起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百米距离飞速拉近。
“百米……”
“九十米……”
“八十米……”
再前进三十米，便是白墙上守军的射程。
“元帅，快收兵，快收兵！”忽然黔国方向一名传令官快速从后方奔来，熟练翻身下马，传令官将一封信焦急递到叶知初手中。
眼眸微微一缩，叶知初轻轻打开信封，信上的内容让叶知初脸色剧变，猛地朝着前方依旧在行进的大军喝止道：
“停止前进！”
距离萧辰大军还有六十米，黔国的大军终于是在进入白墙射程前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辰眉头紧皱，全然不知道叶知初此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忽然城门方向同样有传讯士兵快步奔来，惊慌道：“元帅，不好了，黔国另有十万大军于今日清晨突袭斗战候计胜的天合城，毫无防备的天合城仅在半日时间内便失守，黔国的军队借由天合城大举进入魏国境内，斗战候计胜狼狈逃窜，传闻投靠了巡西王令狐楚。”
萧辰忽然瞪大眼睛望向叶知初，眼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声东击西，好一个虚晃一枪啊。”萧辰喃喃自语。
同一时间，叶知初也是一脸呆滞的望着眼前的萧辰，仿佛有什么情况同样是出乎了叶知初的预料。
深深地看了萧辰许久，叶知初双拳紧握，不甘心地喝道：“传令，全军回撤阳南城。”
“元帅，这……”不明所以的荀驮一脸不解的望着叶知初，却被心情极为不爽的叶知初怒骂一声道：
“本帅再说一遍，撤兵！”
“轰隆隆！”
黔国大军浩荡而来，又突兀地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而此时马背上的萧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说起来，永安的确是胜了，可更大的问题，却是残酷地摆在了自己面前。
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萧辰沉声道：“撤吧！”
一场世人预想中的旷世大战，虎头蛇尾地落下帷幕，除了领头的萧辰和叶知初二人，双方的将士都是一头雾水。
高高的永安城楼之上，季无双目光平淡的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张谷站在季无双身旁，一旁的张谷轻声问道：
“先生，真的要那么做吗？”
季无双冷冽一笑，摇摇头道：“动手吧！”
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但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张谷脸上骤然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决，朝着白墙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随后，原本井然有序的白墙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策马入城的萧辰扭头朝着城楼嘈杂的方向看去，隐约间闻到了一股鲜血的味道。
片刻之后，便有一道慌乱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将军被杀了！”
但很快那道声音便戛然而止，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那人的喉咙一般。白墙之上的骚乱越发杂乱，隐约间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传来。
但又是片刻时间，白墙之上嘈杂声便寂静了下来，随后，秋实便带着一张冷漠如冰的面庞缓缓出现在白墙之上。
擦去剑上血迹，将长剑缓缓收入剑鞘，秋实朝着下方朗声大喝道：
“青龙城守将于宁，朱雀城守将柯安图谋不轨，意图趁永安内乱之时雀占鸠巢，抢夺王爷手中兵符，现已伏诛，诸位青龙及朱雀城将士，将领之错，不及部下，你们若愿意归顺王爷，则既往不咎，若不愿意归顺……”
后面的话秋实没说，但所有人都读出了一道冷冷的杀意。
马背上的萧辰眉头一皱，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我可没这么安排啊……”
但当萧辰转头看到城墙之上翘首而立的季无双时，萧辰心中的疑惑又完全释然开来。
季无双出手了，那城内发生什么，也就都不奇怪了。
一名群英阁士卒快步跑来，冲着萧辰躬身一拜道：
“王爷，季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让您去城楼大殿一叙。”
深深看了一眼忽然寂静无声的在场十数万甲胄，萧辰轻轻点了点头。
策马入城，踏上城墙，萧辰忽然听到有人愤怒的大喊：
“兄弟们，都是那萧辰设的圈套，是他杀死了我们的将军，咱们应该团结起来，为将军报仇。”
“叛逆已经伏诛，你们非要自寻死路吗？”又有反驳的声音传来。白墙内外一时间乱哄哄的，就仿佛一桶炸药被点燃一般。
萧辰微微一愣，随后置若罔闻地走进了城楼大殿。
殿内，季无双摆了一张酒桌，早已给萧辰倒好了一碗酒。
指了指对面的空座，季无双含笑道：“王爷请坐。”
“杀！”
大殿外喊杀震天，刀兵碰撞声响作一团。
收回目光的萧辰微微一笑，来到季无双身前坐下。
端起酒碗轻酌了一口，摇头感慨道：“先生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啊。”
殿外的战斗声越发激烈，但殿内的二人都像是没听到一般。
季无双双腿盘坐在凳子上，轻轻端起酒碗嗅了一下道：
“我平时不爱喝酒，可每当做了一个让我得意的决定的时候，却总爱摆上一桌。”
萧辰摇摇头：“其实我留下群英阁和秋实，目的是为了监视于宁柯安，虽说他们真要是意图不轨，我应该也会选择和先生一样的做法，却是没想到，先生倒是直接了断，先下手为强了。”
季无双淡然道：“于宁柯安手中掌握的大军足有八万，兵力是永安的一倍，他们留在王爷身边，王爷当真睡得着觉？”
萧辰轻松一笑：“他们本就是为了争夺利益而来，如今无利可夺，事后自然会离去。”
季无双忽然摇摇头道：“王爷舍得他们离开，我却舍不得。还好我也料到了王爷的心性，索性只能代王爷自作主张一回了。”
“只是两名将军同时死在永安，他们座下又有多少人是傻子，自然会有人看穿先生的意图。”萧辰放下酒碗，一脸怅然地道：“也不知道这一次，永安要多多少无辜的冤魂。”
季无双含笑道：“总没有和黔国死战的冤魂来的多就是了。”
站起身，季无双喃喃自语道：“没了于宁和柯安，其手下兵卒不过是一盘散沙，纵然有些人心怀怨恨反抗，可总归也是少数，这些人，不过是取死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可大多数人，那是真聪明，知道乱世之中，唯有枭雄独立，你萧辰今日能拦下黔国十数万大军，其能耐不在那两个死人之下，跟着你萧辰，自然有更好的前途光景。”
“相比起兵强马壮的永安，今夜流一点点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望着眼前的季无双，萧辰忽然哑然一笑。
毒士之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忽然想到了今日叶知初仓促撤兵，再看看眼下的局面，萧辰瞬间心领神会。
“叶知初退兵，也是先生的手笔吧？”萧辰忽然问道。
季无双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
“叶知初为什么会撤兵？”萧辰继续问道。
季无双转头望向萧辰，目光有些深邃复杂，片刻后若有深意一笑道：
“王爷，你不会想知道的。”
大殿外，厮杀声逐渐微小起来，显然是大局已定。
雨更小了，几乎微不可见，可一阵秋风扫过，却是冷得让人发颤。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PS：腱鞘炎犯了，今天就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