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楼顶楼,少年轻敲房门,却不曾想刚碰到门,那扇由百年梨木铸就的房门便缓缓打开,显然是有人早就将房门打开。
屋内酒气很重,少年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忍着刺鼻的味道走进了屋内。
醉眼朦胧的萧辰坐在座位上,手里还攥着一壶酒,胡子拉碴,身上也邋里邋遢的,像极了街边买醉的酒徒。
心里虽说想劝诫两句,可一想到自己刚犯了错,少年又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只是拱手躬身一拜道:
“韩澈见过父亲。”
萧辰放下酒壶,似笑非笑地道:“雁荡山那伙土匪都杀光了?”
韩澈轻轻点头:“为首的几名作恶多端的当家已被我当众斩首,其中有悔改之意的,孩儿放了他们一马,我想为首之人已死,那些个附庸者应该不能再掀起风浪了。”
“妇人之仁了。”却不想萧辰摆摆手道:“韩澈啊,这做人就当吃喝玩乐,杀伐果决,可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去做好人啊。”
韩澈皱眉:“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萧辰有些疲惫地靠回躺椅道:“你看看你那个忠义无双的父亲,再看看把仁义抗在肩头的关赤,甚至那个人畜无害的风语……哪一个不是好人啊,可哪一个又落了个好下场?”
“依我看,那些个土匪你杀得少了,等过个几日,我陪你再走一趟江湖,定要将那些个该杀之人,杀个干干净净。”
韩澈眉头微皱,并不那么认同萧辰的话,但也没敢反驳。
萧辰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韩澈道:“知道你师父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韩澈低头:“孩儿当街纵马,扰了百姓清净。”
萧辰轻轻摇头:“不光如此。”
韩澈瞪大眼睛:“孩儿还有做错的地方吗?”
萧辰一怔,忽然沉默了片刻。
深吸了一口气,萧辰喃喃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有些话,萧辰终究是没法说出口,让韩澈的杀父仇人去做韩澈的师父,这样的荒唐事,恐怕也就只有自己才做得出来了吧?
欧阳旭今日出剑,恐怕是早就在为将来无可避免的一战做准备了。只是这话怎么说?
萧辰摇摇头,根本没法儿说啊……
晃晃悠起身,韩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萧辰。
萧辰轻叹一声道:“走吧。”
韩澈愣了一下:“父亲,去哪儿?”
略带复杂和留恋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房间,萧辰喃喃道:“在这间房间荒唐了这么几日,也该走出楼看看外面的太阳了。”
在韩澈的搀扶下走出怡红楼,刺目的太阳让萧辰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回望身后原本该流金淌银的怡红楼,萧辰冲着韩澈道:“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怡红楼再不接客。”
“为什么啊?”
萧辰慢步朝前走去,身形略显佝偻。
“老板都不在,这怡红楼还开着做什么?”
……
王府大殿,季无双一身布衣,坐在主座上全神贯注地望着桌上一封封积压的信报,这上面大多是永安的军情、财政、民生等情况,自从萧辰接手永安以来,这些东西几乎都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就是萧辰让季无双暂时接手永安事务,要不然这些东西估计能一辈子见不着太阳。
只是越看下去,季无双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殿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季无双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整个人伏在桌案上的动作。
“这段时间,真是有劳先生了。”萧辰平淡的声音传来,如同一弯死水,古井无波,和之前毛毛躁躁的萧辰,似乎判若两人。
季无双缓缓仰起头,映入眼帘的萧辰身穿黑袍,背负扬辰,一张足以令无数少女疯狂的面容带着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但却隐隐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季无双暗自沉思,眼前的少年和之前自己初见时,的确改变了太多太多,尤其是这一次永安之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萧辰,更是让他都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感。
收回杂乱的思绪,季无双脸色重新归于平淡,转而将两封书信轻轻举起。
“看看吧。”
两人相见,都异常的平静,默契的没有提及半点有关风语的事情,萧辰伸手接过信,默不作声的看了起来。
季无双沉声道:“其中一封,乃是魏国大将军白祁留给你的信件,信中提及,京都一战,随着曹驰大势已去,令狐楚等人也顿时树倒猢狲散,各自回了封地,只是令狐楚临走之时,却出乎意料的突袭了白祁,并抢走了夏皇曹询。这封信,便是白祁派人送来的,信中他以大将军的名义,恳请你出兵助他,拿下令狐楚。”
“另一封,却是令狐楚向你发出的求救信,黔国大军自入魏国之后,一路以助魏国整顿天下为名,四处攻城略地,而眼下,黔国的大军已经到了巡西王西南封地的柳州城,虽然和斗战候计胜联盟,但令狐楚麾下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万士卒,而且各自为主,想要和进入魏国的十几万大军抗衡,的确不易。”
萧辰看完信件,平淡的将其放下,轻声道:“这等小事,先生心中应该有主意了才是。”
季无双深深看了萧辰一眼,随后摇摇头道:“你才是永安之主,我只是代理永安事务,这等大事,还是要问过王爷的意思。”
“呵呵……”萧辰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只是萧辰的目光,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愤怒和悲伤。
摆摆手,萧辰将两封信放回季无双桌案:“先生谋略无双,我相信先生会做出对永安最有利的选择,所以这两件事,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去办吧。”
季无双目光深邃的望着眼前的萧辰,他能看出来,风语一事,在萧辰心中终究是个结,只是萧辰选择了闭口不提。
长叹一口气,季无双摇摇头道:“王爷,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何至于此?”
萧辰闻言哑然一笑,随后毫不在意的坐在了主座旁的阶梯上,目光遥望门外的天空,萧辰轻声道:“先生和我终归是不同的,先生未达目的,可以不在乎一切,可我萧辰是个俗人,脑子里装的道理,大抵就是你捅我一刀,我就要还你一剑,牺牲一个女子去换去永安太平,我心中难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