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琩没管李隆基,转问岑参道:“那伙拜火教教徒都抓到了吗?”
岑参道:“他们有些去了道观,有些去了佛寺,还有的去了玉真公主和梅妃的道观。臣不敢轻举妄动。”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的胞妹,李琩的亲姑姑,也是李白和王维的贵人。
李琩佯装大怒,道:“好啊,清修之地,竟然窝藏叛逆,全部拿了,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会同审理。”
岑参道:“是!”
李琩转对张光晟道:“调一千羽林卫,协同京兆府抓人。”
张光晟道:“是。”
李琩想了想,道:“天子脚下,竟然让叛逆来去自由,看来官员也有疏漏。石守义,你从原来的寿王府护卫中,抽取五千人,成立一个新的司部,直接听命于我,专职监察百官!这个司部,就叫锦衣卫吧。”
“是。”石守义领命。
下面众官听了,神色皆惊。
大唐不是没有特务机构,只是像李琩这样,明目张胆下敕令的,还是第一次。
韦见素壮着胆子上前道:“陛下,御史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陛下重新设立一个部门,是否有些权责不分?”
“有理。”李琩点点头,接道:“御史台只有监察弹劾之权,为了区分,不如这样,锦衣卫除了监察之外,还有抓捕,审问权,这样权责就清了。”
韦见素怔住了,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李琩道:“那左相是何意?难道左相害怕被监察吗?”
“不是,不是……”韦见素连忙摇头,“臣清者自清,赞同陛下。”
“其他人呢?”李琩扫视众臣。
李琩的嫡系自然不会有意见,非李琩嫡系的人,有意见也不敢说。
李琩见众人无话,道:“那便这样定了。”
接着,李琩转向刘晏,道:“士安的奏书,朕收到了,现在就请士安向大家讲讲吧。”
“是。”刘晏起身,道:“大唐一直以来实行的赋税制度,是租庸调制。之所以用租庸调,是因为大唐的土地政策,是均田制。”
所谓租庸调,租是指田租,庸是指徭役,调是户调,也就是百姓缴纳的丝织物和麻织物,三者合起来就是所谓的三征。
而租庸调之所以依附于均田制,是因为均田制是按人口分配土地,有人就有土地,所以可以按照人口征租庸调。
唐初,十八岁以上的人,可以授田一百亩,其中八十亩叫口分田,这部分田只能种粮食,六十岁以后,田要归还给国家,另外二十亩叫永业田,可以用来种其他东西,永久保留,也能转卖。
租在唐初,是四十税一,也就是年产四十石,只需交税一石。
汉代是三十税一。
孟子认为,十税一,就是王者之政,大唐初期四十税一,可见其施政之仁。
庸则是每人每年需要为国家服役二十天,闰年加五天。
调则是一户人,每年需要向朝廷缴纳娟二丈,绵三两,或者交布二丈五尺和麻三斤。
这些内情,在坐的人一清二楚,刘晏便也没有解释。
“但现在,”刘晏话锋一转,“人丁增长,官员腐败,王鉷为户口使,方务聚敛,只要户籍未消,便强征其租庸调,无论病死或是战死,积征其三十年租庸,天下之人苦而无告,这足以说明租庸调的弊端。追到今日,天下兵起,土地兼并严重,版图空虚,各赋敛之司,不相统摄,租庸调纲目大坏,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王赋所入无几,科敛凡数百名。”
刘晏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李隆基。
因为刘晏认为,这些锅,李隆基都有份。
其中,刘晏还特别强调了官员腐败,因为官员腐败确实也是加速土地兼并,导致均田制崩坏的重要原因。
在古代没有计算机这类的统计计算软件,而均田制的执行又需要大量的统计计算。
比如,根据均田制所产生的籍账政策。
籍帐政策,籍是指户籍,户籍不只是一遍统计了事,而是三年一统,谁家生了娃,要入籍,谁家老人六十岁,要把口分田收回来,谁家娃十八岁,要把田分出去,这些都要记录得清清楚楚。
并且大唐户口也不是一样的,而是根据经济水平分为九等,田也不是一样计算,需要根据田的具体情况,分为六等。
户籍要做三册,一册在县里,一册在州里,一册存朝廷户部。
帐是指记录壮丁的册子,一年一统计,以此确定明年的课役数目。
这样繁杂的工作,很考验底下官员的办事能力和廉洁程度,若是底下官员懈怠贪污,糊弄了事,则必然生乱。
李隆基对这些事心里门清,因此看到刘晏的眼神,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但李隆基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回瞪了刘晏一眼。
刘晏也不理会李隆基的回瞪,接道:“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问题堆积,何时是尽头?百姓受命而供,沥膏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休。吏因其苛,蚕食千人,富人多丁者,以官、学、释、道、老、色,甚至假托死亡,用尽办法免税;贫人无所入,身死而租庸调不减。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
刘晏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众人听在耳朵里,却比天雷还要响。
也是刘晏这番话,让还不知道李琩刚才为什么要收拾佛寺道观的人,明白了李琩的用心。
收拾佛寺道观,刘晏也是第一個同意。
韦见素起身道:“这些问题,我们都清楚,关键是如何解决?”
刘晏道:“旧制有弊,便用新制。”
韦见素道:“租庸调是祖宗之制,大唐强盛如此,正是倚靠租庸调,岂能说改就改?依某看来,只需对租庸调加以调整即可。”
刘晏道:“太上皇在此,左相可斗胆请问太上皇,太上皇御极这些年,是否都在殚精竭虑修补租庸调和均田制?可收效如何?”
李隆基闻言,有点后悔留下来了。
韦见素看了一眼李隆基,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
李琩道:“不妨先听听士安的新制,诸位有什么问题,再议论。”
“喏。”众人领命,静等刘晏说出他的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