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接着将新制的核心说了出来,道:“
第一,主户和客户,都编入现居州县的户籍,依照财产和丁壮的多少定户等。
第二,依户等纳钱,依田亩纳米粟。
第三,只在夏秋两次征收,夏税六月纳毕,秋税十一月纳毕。
第四,没有固定住处的商人,所在州县依照其收入征收三十税一。
第五,除丁额不废,其余租庸调及其一切杂捐、杂税全部取消。
第六,孤独不济者,可以免税。
第七,此外敛者,以枉法论。”
刘晏的话说完,在场官员皆惊。
因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觉得刘晏这是拿贵族门阀开刀。
韦见素连忙上前道:“不可啊,陛下,租庸调是大唐根本,刘晏此举,是要动摇国本!”
殿中侍御史裴冕跟上道:“此制断不可行,此法并没有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况且以后再不授田,民怎还有田可种?”
谏义大夫张镐接道:“陛下要以民为本,应当给百姓授田,而不是转向他人征税。民无田则失家,失家则必起动乱,这只是其一。其二,正是均田制和租庸调,让官吏有为民做事的吏治精神,现在改为以田亩征税,官吏只知道征税,会丧失造福百姓的吏治精神。”
有这三人带头,不少人也纷纷起来劝谏。
这些劝谏的人中,也并不是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总结起来,大致有三类。
第一类韦见素为代表,他们的出发点就是为世家大族代言,不希望向大庄园地主征赋税。
第二类以裴冕为代表,他们完全以民为本,觉得均田制被破坏,就应该把田全部收回来,重新分配,他们是完全的理想主义者。
第三类以张镐为代表,他们更注重吏治,以精神修养为主。
很多事就是这样,站出来反对的,不一定全是居心不良,有些人甚至可以用赤胆忠心来形容。
但是,好心就一定能办好事吗?
很多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的,并不是敌人,反而是一心为你好的亲人朋友。
李琩知道两税法有很多问题,会引起动乱,但是现在,两.税法就是最适合大唐的赋税政策,步子跨大了容易扯着蛋,他只能一步步来。
李琩沉吟半晌,起身道:“租庸调用到现在,已经不合时宜,改变迫在眉睫,你们说的问题,朕知道,但是现在除了士安提出的新制,你们还有更好的制度吗?有的话,现在就请讲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琩接着道:“朕觉得士安此制可行,正式赐名两.税法。诸位下去拟出细节,三日后奏朕,今日议事就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众臣听了李琩的话,终于明白李琩前面为什么要设立锦衣卫。
御史台监察,还会考虑政治站位,会考虑后果,会权衡利弊,下手就会软。
但是锦衣卫这帮当兵出来的武夫,他们没那么多想法,他们只知道听李琩的命令,李琩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
因此,李琩这是早就打算好了,以强硬手段推行新政。
众臣不敢再多言,给李琩行礼退下。
李琩叫住刘晏,道:“士安请留一下。”
“是。”刘晏停下脚步。
待其他人离开,李琩对刘晏道:“此制会引起大庄园地主的不满,但我决心已定,必须推行,只是士安以后会多受诟病,为了你的人身安危,朕让你兼金吾卫中郎将。”
大唐现在还没有刺客在京城杀高官的先例,但是这并不代表没人敢动手。
元和年间,就有人在京城刺杀了大唐的宰相武元衡。
“臣谢陛下厚恩!”刘晏大为感动,转道:“臣只是担心天下未定,操之过急,会引起动乱。”
李琩何尝不知道会引起动乱,但是他现在再不推,以后推起来会更加费力。
因为他现在的嫡系军队,是陇右道四镇的将士,这些人多数都不是门阀,但是再过两年,他们就成门阀了,到时候再改革,阻力会更大。
因此不如趁他的嫡系军没有成门阀之前,大力推行,谁不服,现在就反,他也好一并收拾。
李琩道:“这一刀,怎么都是要挨的,早挨早痛快。”
“也是。”刘晏点点头,“若不是殿下天纵英才,其余人恐怕不敢如此行事。”
李琩回之一笑,道:“万事开头难,有劳你费心,等推行之后,朕会举行一场辩论,到时候还得靠你说服他们。”
刘晏道:“臣必定尽心竭力!”
李琩拍拍刘晏的肩膀,道:“那就好,伱先去忙吧,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是。”刘晏领命,退了下去。
李隆基一直默默听着,待刘晏离开,才对李琩道:“这新制,是你背后出的主意吧?”
李琩道:“儿提过一些思路。”
李隆基道:“不破不立,你确实很有胆色,但你若不是兵强马壮,恐怕也不敢如此行事吧?”
李琩点点头,道:“可能会想其他办法。”
李隆基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道:“你所行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但你得罪了世家大族,以后在史书上的名声恐怕不太好。世家大族所拥有的,不只是身份、土地,还有知识,他们掌握话语权,必定对你大加污蔑。”
李琩道:“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天地虽不容我,心安即是归处,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李隆基一怔,道:“你真是有胆有识,若是此制早推二十年,安禄山可能就没机会叛乱。”
李琩道:“阿爷还念着安禄山吗?如果有可能,儿把他抓回来,让您见上一见。”
李隆基回之一笑,转道:“你收复洛阳,平定河北大部,孤有意给你上尊号,你觉得如何?”
“天下未定,百姓依旧深陷水深火热,儿不敢居功。”李琩拒绝了李隆基的提议,转道:“阿爷近来没为难儿,儿感激不尽,儿应该给您上尊号,尊阿爷为太上至道圣皇天帝。”
李隆基有些犹豫,想说什么。
但李琩没给李隆基机会。
李琩给李隆基行了一礼,离开了花萼楼。